嘩啦啦的沖水聲從衛生間一角傳來,方佳玫扶着牆打開門出來,整個人吐到小臉煞白,她踩着虛浮的步伐走到盥洗池,手放到水龍頭底下,蓄滿了一汪水就往臉上撲去,冰涼的清水讓她短暫地清醒了幾秒鐘。
旁邊有服務員經過,扭頭看了她一眼,問道:“玫姐,你還好嗎?”
方佳玫搖搖頭,說:“沒事……”
服務員見她雖然臉色蒼白,但神智看上去還算清醒,就沒多逗留,轉過身接着做事去了。
方佳玫湊近水龍頭,歪着臉,直接張開嘴巴去接水龍頭急速流出的水,灌得差不多了,才把雙手撐在大理石闆上,嘴裡不停地漱過口後,再全部吐掉,這樣重複了好幾遍,才覺得舒服了點。
她緩了幾十分鐘後,腦子清醒了七八分,才晃晃悠悠地走出洗手間。
方佳玫往包廂那個走廊方向走去,推開員工休息室的門,往裡面瞄了幾眼,并沒有看到她要找的人,她抓住正往門口走出來的酒保問:“看見嚣哥了嗎?”
酒保端着洗幹淨的酒盤,回答道:“沒看見。”
方佳玫松開了手,酒保見她臉色不太好,正想問一句,卻被方佳玫搶了話:“你去找下他,找到了告訴他,我有要緊事跟他說。”
酒保聽着她話裡的嚴肅,連連點頭,放下酒盤,出門找人。
方佳玫走到自己專屬的休息間,也不開燈,憑着熟悉的路感找到沙發,躺在一角,閉上了眼睛,腦子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成嚣從監控室出來,往樓道裡走,下了幾個樓梯,腳步不自覺地緩下來,樓道裡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推開樓道門,震天響的DJ撲面而來,成嚣往卡座那邊看了一眼,暗昧不明的燈光下,隻能将臉塗得煞白的陪酒女看了個大概,其他的人的臉都隐在黑暗裡,看不清楚。
成嚣循着昏暗走過去,四處找人的酒保恰好扭頭看見了他,沖過來喊了一聲:“嚣哥!”
成嚣瞥他一眼,“怎麼了?”
酒保喘了幾口氣,如實說:“玫姐找你,她說有要緊事跟你說。”
成嚣問:“她在哪兒?”
酒保平複後呼吸,說:“我帶你去吧。”
……
出租車停靠在路邊,放下梁晴和丁雲晖兩個人,一踩油門,尾氣一溜煙地從車屁股噴出,就消失在夜幕裡。
夜已深,雲層遮蔽天空,沒有留下一點星光。
沿街的店鋪都關着門,道路上極為寂靜。
梁晴看了一眼馬路對面,黑漆漆的一排店鋪僅有一家亮着燈盞,賣早點的夫妻各自忙碌着,男的揉面,女的切菜,各自低頭忙着手上的活。
丁雲晖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頓了幾秒,說:“走吧。”
梁晴收回目光,跟在丁雲晖的後面。
兩人往醫院裡走去,恰好碰到了一行往外走的人,丁雲晖上去拍了拍其中一個人的肩膀,“方隊!”
方志勇手攬上丁雲晖,熱情地回應:“丁隊!”然後他扭頭對身後的人說:“你們先過去,我等下就來。”
一隊警察應聲轉身走了,梁晴往旁邊避了避。
丁雲晖看着那些人挺得筆直的背影,贊歎一聲:“方隊你帶隊帶得不錯嘛!”
方志勇聲含謙虛:“哪裡哪裡。”
他看了一眼旁邊低下頭安安靜靜站着的人,疑惑地看向丁雲晖:“這位是?”
丁雲晖看梁晴一眼,見她神色平淡,順着話頭介紹梁晴:“這是我朋友,平城報社的記者。”
方志勇點點頭,沖梁晴點頭:“你好。”
梁晴抿起唇,彎出淡淡的笑,“你好。”
方志勇客氣地說:“這大晚上的還讓你跑來一趟,真是麻煩了。”
梁晴擡起眼看着他,輕聲回道:“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們也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
丁雲晖仰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急診大樓,又轉頭看向方志勇,适時問道:“是啊方隊,這人怎麼突然就沒了?”
方志勇對上梁晴探究的目光,然後搖了搖頭,看向深沉的黑夜,說:“我們到醫院的時候,死者就已經被移放到太平間了。”
丁雲晖問:“醫生沒說明死亡原因嗎?”
方志勇拿出打火機,點了一根煙,然後遞給丁雲晖一根,丁雲晖擺擺手,方志勇就把煙放回了煙盒。
方志勇吐出一口煙霧,才說:“死亡原因要等死者親屬簽署死亡證明才能知道,醫院聯系不上死者的家屬,就選擇了報警。”
梁晴側過頭,一陣風吹來,有幾縷發絲擋在她眼前,她擡手将頭發撥到耳後的時候,輕聲問:“聯系不上家屬是什麼意思?”
丁雲晖看了梁晴一眼。
短短幾分鐘,方志勇抽了半根煙,見慣了這種場面,他的面部表情和說話的語速都很平靜:“醫生說,從她被送進醫院到死去的那一刻,除了警察,再也沒有别的人到過她的病房。”
梁晴默默擰緊了眉頭,“所以到現在還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是嗎?”
方志勇嘴裡叼着煙,含糊不清地說:“人都已經死了,怎麼死的還重要嗎?”
深夜裡談論深沉的話題,總是會讓氣氛蒙上一層灰蒙蒙的霧似的,有種說不出的沉滞感。
丁雲晖擡手搭上了方志勇的肩膀,拍了兩下,說:“今天辛苦你了方隊。”
方志勇笑了笑,“辛苦什麼,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梁晴的眼睫垂下,眼底覆了一片陰影,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方志勇抽完最後一口煙,随手扔了煙頭,對丁雲晖說:“我沒想到你今天還會趕過來的,要知道會麻煩你們白跑這一趟的話,我就不給你打電話了。”
丁雲晖:“反正也沒什麼事,就過來看看。”
方志勇說:“主要是你那天把這姑娘送來醫院的,我以為你會有她家屬聯系方式的,這才給你打了電話。”
丁雲晖撓了撓頭,“我也沒她家屬電話。”
方志勇歎了一口氣,唏噓道:“這小姑娘無親無故的,被打成那樣進了醫院,人還就這麼沒了,也實在是可憐。”
這話一說出口,讓三個人都在伴着寒風的深夜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