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權無勢的人平白失去了性命，在這個飛速如洪流淌過的時代裡，掀不起絲毫波瀾。
以前的事像放慢節奏的電影一樣在林柔的腦海中一幀一幀地掠過，除了這些年她受到的不幸遭遇，還有和妹妹待在一起時的溫情畫面。
林柔徹底地哭了一場後，整個人陷入了巨大的悲傷情緒裡。她背靠着樹，頭微微低着，垂着眼皮，肩膀不時地抖幾下。
丁雲晖瞄了站在旁邊的梁晴一眼。梁晴的臉隐在夜色裡，不辨悲喜。
不知過了多久，梁晴往前走了一步，說：“你一直躲在這裡哭，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林柔對梁晴說的話置之不理，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樣。
“人還在太平間躺着，你不去醫院，就沒辦法帶她回家。”梁晴說。
夜裡的風帶着瑟瑟的寒意。
林柔穿得單薄，露在外面的手臂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她緩慢地擡起頭，愣愣地看着梁晴，眼裡帶着些許迷茫。
林柔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
沒等梁晴說些什麼，林柔一把抓住了梁晴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你幫幫我，求你幫幫我好不好？”
她上次就幫了自己，這次沒準也一樣會幫自己。林柔這麼想着。
路燈照在林柔蒼白的手臂上，纖細得沒點肉，她的手涼得像冰塊一樣。
“好。”梁晴手帶了點力氣，一把拉起林柔，說：“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一下。”
他們來到醫院附近的一家24小時便利店。
丁雲晖買了兩杯奶茶讓店員幫忙沖泡，店員将熱水倒進奶茶杯裡，香味緩緩飄出來，彌漫了整個便利店。
丁雲晖端着兩杯奶茶，給梁晴和林柔一人遞了一杯。
梁晴接過，喝了一口：“謝謝。”
丁雲晖說：“客氣什麼。”
林柔看着面前熱騰騰的奶茶，眼睛不由地一熱，她快速眨了兩下眼睛，雙手接過：“……謝謝。”
林柔低下頭，咬下吸管啜飲，一口奶茶入肚，她抿了抿嘴，嘴裡留有淡淡的甜意。
深夜這杯溫熱奶茶，短暫地撫平了她胃裡的冰冷和空虛。
三人沉默地并排坐着，沉默地看着玻璃窗外黑漆漆的街道。
“你們……”林柔躊躇了一番，還是開了口，她扭頭看向梁晴，“你有什麼辦法嗎？”
梁晴手握着奶茶，“等天亮，你去醫院把死亡證明書簽了。”
林柔抿緊唇，嘴裡泛着苦澀：“一定要去嗎？”
梁晴偏過頭看着她，林柔面容悲戚，仿佛帶着許多難言的苦衷。
林柔跟林筱其實長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在酒吧第一次打眼看到林筱，梁晴還誤以為她是林柔，不過此時細看才發現，林筱的眼睛裡沒有林柔那麼多的憂愁。
梁晴說：“你要帶她回家，就要去。”
林柔不說話了。
丁雲晖見狀解釋道：“沒有死亡證明，醫院那邊的程序沒辦法正常進行，遺體是火化不了的。”
林柔垂下眼，還是沒說話。
梁晴見她一直沉默着，問：“你有什麼顧慮嗎？”
林柔的顧慮很多，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林筱剛來平城時，林柔是驚喜的，可驚喜過後，冷靜下來，她就要把林筱趕回去，林筱不肯走，她太長時間沒見到林柔了，不舍得回家。
黃彬德把林筱帶到平城，順利敲到了林柔一筆大的，又跑地下賭場扔錢去了。
所幸的是，黃彬德沒對林筱做什麼。
林柔不放心黃彬德，就自己另外租了個一室的單間，和林筱兩人睡在一張床上。
幾天時間看不出什麼，可半個月下來，林柔幾乎是白天閑着晚上沒空，漸漸的，林筱生了疑心。她問林柔在平城都做些什麼工作，林柔隻說上夜班，其他的沒有多提。
林柔支支吾吾的，林筱心底的疑慮就更大了。
那天林柔在下午出門時，林筱在林柔身後悄悄跟上了她。
林柔避開了人多的那條道，走的是偏僻小路，直到拐進了酒吧後門。
林筱一直不緊不慢地跟着林柔，卻在酒吧長廊盡頭跟丢了，她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在酒吧裡走得暈頭轉向，迎面碰到領班，他見到林筱，以為她是新來的員工，訓斥了她：“在這亂晃什麼呢！還不趕緊去換衣服！”
林筱問：“換什麼衣服？為什麼要換衣服？”
領班懶得回答她，不耐煩地把林筱推到一個房間。林筱環視一圈屋内，沒有見到林柔，她稍稍放下了心，可房間裡的女人穿得十分暴露，她的臉上堆砌了濃重的化妝品，林筱看着就忍不住皺起了眉。
正在塗豔紅色指甲油的女人看過來，歪着頭打量了一下林筱，“新來的？”
林筱說：“我找人的，請問林柔在這裡嗎？”
女人塗完最後一個小拇指，翹起手欣賞自己的纖纖細指，說：“林柔不在這裡。”
林筱松了一口氣，“謝謝。”她道完謝轉身欲走，身後傳來一聲“等等”，林筱止住了腳步，轉過身看着她。
女人拎起一套閃着亮片的衣服，丢到林筱面前的沙發上，說：“把這個換上，我就帶你去找林柔。”
林筱瞥了一眼就不看那衣服了，她禮貌拒絕：“謝謝，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了。”
在林筱轉身之際，女人又喊住了她：“你是林柔的妹妹吧，她經常跟我提起你。”
林筱的腳步定在門口，她回過頭看着女人。
“你不用怕，我又不是壞人。”女人的手搭上林筱的肩膀，“你第一次來這裡吧？”
林筱點點頭。
女人笑了，眼角浮出幾絲細紋，“這裡很大的，找人沒那麼容易。我幫你一起找，很快就能找到她。”
林筱問出了心底的疑惑：“可是為什麼要換這個衣服？”
女人笑得更深：“來這裡都要穿成這樣啊，林柔也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