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張網面前,人人都得以身入局,想入局的也好,不想入局的也罷,全都身不由己。
梁晴垂着眼皮靜靜聽着,鄭晗繼續說:“吳鋒工作得再認真,最後還不是給張莉做嫁衣。他蠢歸蠢了點,人還不至于太傻,被張莉利用了幾次,才識破張莉的真面目。上個月張莉又派那些髒活累活給吳鋒,他直接拒絕,張莉就在他的考勤上做功夫,本來主編因為上次鬧出的醜聞就看不慣吳鋒,抓住了吳鋒的小辮子連着半個月拿考勤做文章,把吳鋒叫進辦公室罵得狗血淋頭。”
鄭晗聳了聳肩,“估計吳鋒早就忍不下去了吧,所以今天幹脆直接不來了。”
梁晴扭頭看了一眼孔戎辦公室緊閉的門,又轉回頭看向鄭晗,說:“主編不會不知道那些活都是吳鋒做的啊。”
把局面鬧成現在這個樣子,梁晴真不知道孔戎是怎麼想的。
“知道又怎麼樣?”鄭晗臉上是洞悉一切的神色,“主編的心眼除了跟蜂窩煤有的一拼,還跟針眼一樣小。”
她瞥了一眼張莉,諷刺道:“你以為領導喜歡勤勤懇懇的牛馬麼?不,領導喜歡的是忠心耿耿的狗,而且還是那種會拍各種馬屁的狗。”
吳鋒這類頭腦簡單,腦筋直得不會轉彎的人,在全是烏煙瘴氣的職場裡,最終的下場是顯而易見的。
要麼忍到底,要麼被踢出局。
鄭晗還有一句話沒告訴梁晴,隻有手裡的底牌不夠大的人,才會摻進去把水攪得再渾一點,達到自己渾水摸魚的目的。
見梁晴一直沉默,鄭晗用胳膊頂了頂梁晴的肩膀,小聲問梁晴:“你就不想知道吳鋒走了,張莉下一個會拿誰來開刀嗎?”
話音剛落,過了半晌,辦公室忽然響起了張莉的聲音,她昂着下巴對着梁晴的方向,說:“梁晴,你來把這些資料拿去整理一下,寫一篇稿子出來,周三要檢查,周五要交的。”
鄭晗朝梁晴遞了一個“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就拖着椅子回到自己電腦桌前,裝出一副忙到不行的樣子。
梁晴頓了一下,應了一聲好,起身往張莉的工位走去,張莉把碼得整齊的那一摞A4紙遞給梁晴,笑着對她說:“你做事仔細認真,交給你來寫我更放心一點。雖然要等到周五才交,不過還是要盡量搞快一點哈。”
梁晴接過那疊資料,“好。”
梁晴拿着資料回到自己的位置,鄭晗扭頭看過來,撇撇嘴,無聲做出模仿剛才張莉說話的口型,然後吐吐舌頭,扯了個鬼臉,然後悄悄對梁晴說:“你完了。”
梁晴平靜地沖她笑了笑,翻了翻手裡的資料,上面寫的都是些基層的民生問題,比如平城哪些小區所處的地勢低窪,近期又是雨季多發的季節,這些區的城市排水系統的老化導緻地面容易積水……
梁晴盯着其中的一行字,莫名就想到了成嚣,他住的那個小區就是其中一個。
“你看魔怔啦?”鄭晗搖了搖梁晴的手臂。
梁晴回過神來,問道:“怎麼了?”
鄭晗把腕上的手表伸到梁晴眼前,“你也不看看幾點啦!都到午飯時間了!”
梁晴把資料夾在文件夾裡,站起身,“那走吧。”
她們一起去食堂吃飯,梁晴從食堂回來,整個人就有些心不在焉,鄭晗隻以為她是苦惱張莉派下來的任務該怎麼完成,一下午也就沒再找梁晴聊八卦了。
到了下班時間,辦公室裡的同事都陸陸續續走了。
梁晴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鄭晗驚訝地問:“你今天不趕稿子啊?”
梁晴沉默了幾秒,說:“我還有事。”
楊巧珍難得催她早點回家,梁晴心裡也壓着一堆事,沒什麼頭緒和心情整理資料。
梁晴跟鄭晗在報社門口分别,她走向停車區域,開門上了車,系好安全帶,插上車鑰匙的時候,胳膊肘碰到中控台的煙盒,她側頭看了一眼,頓了幾秒,還是從裡面抽出一根,咬在嘴裡點了火,濃白的煙霧漸漸彌漫在整個車裡。
抽了半支煙,車裡的空氣變得有些悶,梁晴降下車窗,晚風迎面吹過來,輕輕掀起她額邊的發絲,車裡的煙味淡去不少,她單手搭在車窗邊沿,就這樣靜靜抽着嘴裡的煙。
看着眼前融入夜色的街景,梁晴腦子裡閃過很多模糊的記憶。
她想起高中楊佳佳昂起脖頸,挺直後背的驕傲模樣,卻始終回想不起來楊佳佳具體的神情了。
要不是當年那件事,楊佳佳也許就跟鄭晗一樣。
活得沒心沒肺,開心是一天,苦惱也是一天。
每天隻需要為今天的事情而發愁,不必為明天而擔憂。
梁晴緩緩吐出煙霧,直到一支煙燃盡,才發動車子往回家的那條路駛去。
這時候正是下班的晚高峰期,在路上堵了半個多小時,梁晴才把車開到自家小區門口,她停好車,站在樓下,仰頭望向家裡亮着的那盞燈,靜靜看了一會兒,才緩緩走上樓。
梁晴停在家門口,從包裡翻出門鑰匙,插進鎖眼,剛準備擰開門鎖,門就從裡面被人打開了。
屋裡的亮光照在昏暗的樓道口,把她身後的影子拉得很長。
梁晴有點怔住,擡起眼,看向屋裡。
站在門邊的賀彥平笑着沖她打招呼:“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