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到站,淮州南站。”
……
姜醞已經抓着手裡的鑰匙在家門口安靜地站了半個小時。
門外的鞋櫃裡,爸爸的所有鞋子都已經消失不見。
也許是因為眼前的沖擊太過強烈,再加上昨晚酒精的影響還未消退,姜醞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陪伴了她整整十九年的“好”父親,居然是以這樣絕情的方式一聲不吭地退出了她的生活。
門内傳來貓爪撓牆的輕響,這個聲音姜醞再熟悉不過,她回神,鑰匙從手裡掉落。
俯身彎腰,片刻後她打開了家門。
一道黑影猛地朝她飛過來,姜醞伸長了手臂去接,溫熱撞入懷中,小貓味撲面而來。
“發糕!”
“喵!”
一個多月沒見,發糕太想念主人了,它用腦袋瘋狂拱着姜醞的手,試圖把身上的味道都帶給姜醞。
姜醞抱着發糕邊走邊rua,環顧四周,姜蘭依舊把家裡打掃得很幹淨,各種家具裝飾也幾乎沒有什麼變化,隻有客廳裡少了張婚紗照。
姜蘭房間的門關着,時間還早,她大概是沒起床,姜醞放輕腳步,準備去廚房倒杯水喝。
廚房門緊閉,姜醞走進去時鞋底踩出了細碎的咯吱聲,她腳步一頓,低頭去看。
廚房的地上有不少玻璃碎渣,姜醞趕忙把剛跳到櫥櫃上的發糕抱起來,以免它落地不小心傷了爪子。
掃幹淨地又換了拖鞋,水杯被隔在茶幾上,她把自己摔進沙發裡,摟着發糕,大腦開始逐漸放空。
家裡很安靜,牆上的時鐘顯示時間才過八點,姜醞是昨晚買了今天最早的一班高鐵票回來的,她想陪媽媽過完國慶假期。
她以為家裡會很亂,其實沒有,爸爸也走了,沒有給她留下什麼。
姜醞盯着天花闆,蓦地想到了方時。
昨晚方時陪她回寝室的時候,問她需不需要一個傾訴對象,姜醞含糊拒絕了,她想,她和方時應該還沒有熟到這種程度。
但她失魂落魄地借着酒意摸了他的眼睛,她當時想要一個擁抱,然而又忍住了。
那是姜醞混亂思緒裡唯一的清明,盡管酒後接觸治愈的依戀感直線上升,但比起方時,也許擁抱街頭的玩偶青蛙更加合适。
他能陪她一起吃頓飯,她就很感謝。
後來陳樾回來得晚,她已經睡下了,白天又早起趕高鐵,姜醞出門時隻來得及留了張紙條。
也不知道陳樾和袁思源的進展如何了……
昨夜到現在隻在買票時看過手機幾眼,姜醞正想着清一下囤積的消息,姜蘭的房間門突然開了。
姜醞下意識擡頭去看,和門口睡眼惺忪的姜蘭四目相對。
“醞醞?”
姜蘭昨晚絕對去喝酒了,她的眼睛很腫,臉上還泛着酒後餘紅,懷裡的發糕喵嗚一聲,蹦到姜蘭腳邊轉了兩圈,用腦袋蹭了蹭她睡裙下裸露的小腿。
“回家怎麼不先說一聲,你染頭發了?”姜蘭揉着腰坐到沙發上,她看了一眼姜醞,笑道,“這個發色挺适合你的,真漂亮。”
姜醞把茶幾上的杯子推給姜蘭,她試圖扯開嘴角笑一笑,但可惜沒能做到。
“不用擔心我。”姜蘭當然明白姜醞回來是因為昨天的電話,家裡的變化她也一定發現了。
二人之間的氣氛僵了片刻,姜醞不說話。
姜蘭開口時語氣還是輕柔溫和:“你問吧。”
心結總要打開的。
姜醞家住的樓層高,位置又好,陽台朝南沒有一點遮擋,此時朝陽升至高空,曦光透過落地窗肆意投入客廳,姜醞半個身體陷在陰影裡,她動了動,被光線閃了一下眼睛。
“有沒有給我留什麼東西?”她說話時尾音有些顫抖,看向姜蘭的眼神裡帶着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悲傷。
陽光緩慢攀爬上她的腳踝,姜醞安靜等待着回答。
“醞醞。”
這兩個字裡似乎包含了無窮無盡的歎息,姜醞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垂下眸,眼前逐漸模糊了。
答案,她要的答案。
身旁的沙發悄然塌陷下去一塊,姜醞被姜蘭摟住,她咬緊着唇,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媽媽對不起你。”姜蘭像小時候哄姜醞睡覺那樣輕輕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出來,媽媽在這裡。”
姜醞把頭埋進姜蘭的懷裡,壓抑了一夜的情緒終于爆發,她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嗚咽,淚水在瞬間決堤。
“媽媽……”
餘沛,姜醞的父親,是姜家入贅的女婿,用淮州話講,就是倒插門。
餘沛是個外地戶籍的窮學生,盡管年輕時考進了國内頂尖院校,一畢業又入了編制,但姜蘭家裡就是看不起他。
為了和他結婚,姜蘭和家裡鬧了整整兩年。
姜醞的外婆最不喜歡餘沛,隻要見面就會明裡暗裡地用刻薄話打擊他。
後來姜醞出生,老人愛屋及烏,情況才有所好轉。
餘沛出軌,是發生在姜醞升入高三那年。
姜蘭白天忙着工作,下了班又要收拾行李準備搬家去校外照顧姜醞,餘沛襯衫上的口紅印甚至是姜醞意外發現的,那是一道很淡很淺的橘紅色。
然後餘沛的身上開始出現刻意遮掩卻沒能遮掉的陌生女香、偶爾纏在他衣服紐扣上的細軟頭發,還有手機屏幕亮起時他心虛的表情……
姜醞知道姜蘭和餘沛吵過一架,二模完那天她回家早,在家門外聽了半晌,後來是還許炳把她拉進了自己家,讓她晚點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