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她遠點,”孟铎稚嫩的聲音中滿是疏離的語氣,微皺着眉,頭發下的眼睛露出不耐,他死死盯着路安陽,說到,“我對娛樂圈沒興趣。”
路安陽眼眸彎彎,舉起手做投降狀,“行行行,那咱們有緣再見啰!”
轉身的一瞬間,路安陽就收了笑,眼裡探究的意味卻沒有散去,他見過太多人,也曾細細打量過很多人獨特的特點,分辨人的細節幾乎成了他的本能。
“弟弟?表弟?還有······”路安陽自言自語,走向小賣部,要了根帶辣椒的烤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混在人群裡看着遠處湖邊聊天的兩人,臉上的興趣卻越來越濃,“還有孟铎?”
“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啊。”
路安陽呼了口氣,随意地靠倒在椅子上。
而這邊兩人已經重新坐下來,孟铎還是氣鼓鼓的,白晝在一旁看着不知道怎麼安慰,最後隻能小心翼翼地戳戳孟铎,“孟铎,你生氣啦?”
“沒有。”
這分明是生氣的語氣。
“哎呀,别生氣啦,别生氣啦。”
眼前的女孩有意放輕的語氣實在是太可愛,孟铎忍不住偏頭看着白晝,内心對路安陽的一點生氣瞬間蕩然無存,“那我不生氣了,白晝,你下次裡看見他離他遠點,我真的對娛樂圈沒興趣的。”
“我知道,我也沒什麼資格讓你進娛樂圈呀。”白晝細細思考,“而且他的眼神我真的很不喜歡,感覺一眼會把人看透的感覺,你現在經曆的這些事可不能讓人知道,不然我都怕你被人抓走研究了。”
“你說他不會已經察覺到了吧。”白晝内心隐隐升起不安。
“是有可能的。”
孟铎其實跟白晝想得一樣,他之前經常聽說路安陽,也曾在巴黎的一場時裝周晚宴上見過,但兩人沒說過話,隻是隔空舉了下杯,當時的路安陽也是帶着同樣探究和有興趣的眼神看着他,不過很快就被别人的碰杯打斷,至此孟铎就再也沒有見過路安陽,也沒有把這個人放在心上。
“那我們回家吧,他要是再這麼來一次,我覺得得完。”
白晝起身,抓起孟铎的手就往公園外走,然後迅速打了個車回家。
“到我恢複之前,我都少出門吧,”孟铎看着卸妝的白晝,說到,“你如果想出去,就和你的朋友去玩就可以。”
白晝覺得孟铎的想法可行,“但這樣你會不會太無聊。”
“不會的。”
白晝卸妝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我給你買些書怎麼樣,感覺你平常也不看電視劇。”
“好。”
“那你看看手機,需要些什麼你直接下單就行。”
白晝是敷着面膜出的衛生間,她甚至還貼心地問了孟铎是否需要,孟铎也沒拒絕,兩人敷好面膜就癱在沙發上,看着白晝常看的老友記。
“孟铎。”
“嗯?”
“這麼迅速地長大是種什麼感覺呀?”
孟铎頓了有兩秒,才回答,“骨頭被撕扯的感覺。”
“那會痛嗎?”
“不會的。”
“那心理上呢,心理上是什麼感受。”
“像是加速把我人生的三十年以另一種方式再過了一遍,其實感覺很奇妙,這段人生跟我之前的人生完全不同,沒有那麼跌宕,沒有那麼富足,卻讓我實實在在感到了細水長流的的安甯。”
白晝成功抓住了孟铎話裡的重點,“聽你這話,你之前很有錢吼。”
“嗯,不缺。”
白晝猛地對身旁的人又多了幾分敬畏,“大佬,缺女兒嗎?”
孟铎沒繃住笑出來,“不缺。”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此後一個多月孟铎真的就沒再出去,每天就在家裡看書,看了一本又一本,白晝抽空還專門在客廳整理了個角落放孟铎看過的書,有時候她也會拿起一本翻看,一開始孟铎挑的是一些經典小說,白晝還能看看,後來書看着看着,就變成了财經、管理、各種時尚雜志,中英文的都有,白晝就有點跟不上了,每次看得抓耳撓腮,被漸漸長大的孟铎一通指導之後,又從看不懂的抓耳撓腮變成初遇幹淨少年的羞澀的抓耳撓腮,每次都逗得孟铎忍不住失笑。
五月底六月初的時候,角落裡的書已經有了一大堆,坐在桌面稚嫩的少年也變成了有沉穩氣質的男人,不論白晝推開門多少次,都還是會被桌前低頭認真看書的帥氣男人刺激地心頭一顫。
然後白晝就會閉眼深呼吸默念三遍,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這天晚上白晝下班回家的時候孟铎還在桌前看書,白晝看了眼牆上指着十二點的鐘,略帶疲憊,“孟铎,你怎麼還不睡?”
“我等你。”孟铎起身,接過白晝肩上的挎包,“快去洗漱洗漱睡覺。”
本來走向衛生間半路的白晝聽聞這話,本來就弓着的背又彎了些,“我再寫完一個文檔就睡。”
孟铎一愣,輕輕嗯了一聲,幫白晝把電腦拿出來放在茶幾上,還貼心地連上了充電器。
“白晝,吃晚飯了嗎?”
白晝在衛生間裡刷牙,聽見這話,頭都沒轉,舉起手随意地擺了擺,于是孟铎又去廚房熱了杯牛奶泡上麥片,放到電腦旁邊,“白晝,一會兒洗完澡你先把麥片喝了再睡。”
“嗯好。”
白晝随意地沖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牛奶還冒着熱氣,孟铎卻不在客廳了,她轉頭看向房間,房間門虛掩着,房間内卻是漆黑一片,白晝無奈笑笑,輕手輕腳幫孟铎關上房門,兩個多月以來,孟铎總會等着白晝下班,即使困了先睡着,孟铎也不會關上房門,總是留着客廳的燈,每次回家看着虛掩着的房門和開着燈的客廳,白晝總覺得很安心。
她伸了個懶腰,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腦,認真地寫着文檔,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她忽然聽到房間裡傳來咚地一聲。
“孟铎?”
白晝停下敲電腦的手,仔細聽着,安靜的房間裡明顯傳出些痛苦的低鳴,白晝心下一驚,從沙發上跳下來沖進房間,房間内漆黑一片,白晝打開燈,入眼的是躺在地上的孟铎,渾身是汗,滿臉痛苦,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左臂。
“孟铎!”
白晝被吓得跌在地上,卻還是撐着把孟铎扶起來靠在床邊,“孟铎,孟铎,要不要去醫院?”
孟铎突然抓住白晝衣擺,死死咬住的牙中擠出幾個字,“不去,不能去。”
“那怎麼辦啊。”白晝急得眼淚嘩一下就流出來,淚眼朦胧中孟铎那張通紅的臉漸漸變得毫無血色,臉上流下的汗水卻越來越多,浸濕了孟铎額前的劉海,白晝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決定叫救護車,站起來的一瞬卻被孟铎一把抓住手腕。
“白晝,”孟铎靠在床邊,仰着頭眯着眼,氣息十分微弱,卻還是倔強地抓着白晝,身上露出的緊張一如變成人的時候看到白晝拿出手機的那一瞬,“白晝。”
明明什麼話都沒說,白晝還是心軟了,她坐下來,把孟铎摟進懷裡,孟铎瞬間反手抱住白晝,死死抱着,仿佛抓住了一整根救命稻草。
白晝也不嫌,輕輕拍着孟铎的後背,小聲安慰,“沒事了啊孟铎,沒事了,都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白晝感覺到懷裡的人氣息逐漸平穩起來,她輕呼,“孟铎?”
懷裡的人沒應,白晝這才輕輕推開孟铎,孟铎臉上已經恢複了血色,白晝把孟铎扶穩了靠在床邊,她沒辦法扛着這麼一個大男人上床,便輕手輕腳拉了床上的被子裹在孟铎身上,給孟铎整理被子的時候,她一眼看到了孟铎露在被子外邊的手臂。
滿是傷疤。
白晝霎時倒吸一口涼氣。她腦子裡猛地冒出一個月多前吃飯時孟铎說出的那句話。
“白晝,我之前有抑郁症,重度的。”
原來已經嚴重到了,要自殘的地步啊。白晝突然對自己當時平淡的态度感到自責,但又明白孟铎當時是鼓足了勇氣才跟她說的這件事,大概是不想别人用另類的的眼光看他,她小心地把孟铎的手臂放進被子,為了表示安慰還輕輕拍了下,随後又去客廳拿了電腦和自己的被子坐在孟铎旁邊,把孟铎的頭扶到自己肩上靠着,好讓孟铎睡得舒服一點。
唯一慶幸的是文檔已經快要結束,白晝快速寫完最後一個目錄關掉電腦,轉頭見孟铎呼吸仍舊平穩,這才長舒了口氣。
一晚上白晝睡得并不安穩,腦海中影影綽綽地浮現着和孟铎的日常,中途還醒了好幾次,見孟铎睡得安穩,才又睡過去,第二天早上六點多,白晝就睡不下去了,渾身酸痛,但孟铎沒醒,白晝也不敢動,她有些生無可戀地坐着,放空了腦袋望着牆上的時鐘一秒一秒地走。
孟铎是被白晝七點的鬧鐘吵醒的,當時鬧鐘剛響,白晝正在一旁手忙腳亂地,不知道是先去關鬧鐘還是先安頓好孟铎。孟铎也沒想到一晚上了白晝還在自己旁邊,他坐直身體開口道,聲音有些微啞,“白晝,你去關鬧鐘吧。”
“诶?”白晝轉頭看向孟铎,“孟铎你醒啦,你還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的地方?”白晝爬起來的時候還踉跄了一下,隔了一會兒鬧鐘終于安靜,白晝從客廳探出頭,“孟铎,你要是還想睡的話你就去床上再睡會兒,我昨晚上實在扛不動你,就讓你在地上睡了。”
“嗯,沒事,你是不是也沒睡好。”
“我還行啦。”
孟铎起身,有些想不起來頭天晚上的事情,他隻記得自己原本在床上躺着聽白晝敲字的聲音,半睡半醒之間左臂突然刺痛,随即渾身發熱,他就失去了意識,再有意識的時候就是拉着白晝不讓她叫救護車。
房間外傳來白晝擰水龍頭洗漱的聲音。
孟铎擡手抓了抓頭發,試圖讓自己想起來更多的東西,手臂上那些熟悉的傷疤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闖進視線,他呼吸一窒,視線在手臂和白晝的方向反複橫跳,孟铎感到有些無助。
原來曾經那些刀片劃在手臂上沒有感覺到的疼痛,竟然用這種奇特的方式補了回來。他苦笑了聲,拿了件外套穿上,孟铎并不清楚白晝是否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傷疤,但他現在無心揣度這個事情,他内心隻剩一個念頭,不能讓白晝看見。
“孟铎,我出門了哈,你自己在家照顧好自己。”
“嗯,晚上早點回來休息,昨晚上打擾你了。”
“放心吧,今天周五,我肯定會早回來的。”
白晝并沒有露出什麼異常,兩人的對話也像往常無數個早上一樣,孟铎松了口氣,他不怕向白晝說這些事情,隻是單純地不想讓白晝看到自己曾經那極其狼狽的一面。
沒有人會想跟一個曾經試圖自殺的抑郁病人相處的。孟铎想。
當然傷疤的出現也提醒孟铎了另一件事,他30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