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被保安攔下,梁坤也不急,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到門口了,進不去。”
“我出來接你。”
梁坤手指放到方向盤上,有節奏地敲擊着,後面有車進來,他便倒車退到路邊等着,手機上亮起“盼安”兩字,梁坤接起視頻,手機屏幕上露出何盼安那張清秀的臉,但何盼安身後,分明是跟小區門口别無二緻的街景。
梁坤猛地坐直身體往前看去,安靜的人行道上,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抱着個盒子正大步向他跑過來,男人皮膚白皙,因為跑得太快,臉上染了幾分紅暈。梁坤把車裡的空調調高了些,又把風向對準自己,才拿出濕紙巾遞給一旁的何盼安。他有很多話想問,比如說為什麼知道他在這兒,又比如說為什麼會過來,但最終梁坤一句話也沒問,隻等着男人氣息平緩,皮膚又重新恢複白皙。
“還好趕上了,”何盼安把盒子遞給梁坤,他穿着梁坤未見過的襯衣,衣擺整整齊齊地紮進褲子裡,跟平常松松垮垮的藝術家風格相去甚遠。
車喇叭聲在寂靜的小區格外明顯,梁坤按下窗戶往外看去,梁靖遠正跟他招手,示意他跟上。車緩緩啟動,梁坤卻莫名多了幾分緊張。
溫暖的手掌落到梁坤手背上。
“哥哥,别緊張。”
梁靖遠以前往南城跑的時候就見過何盼安幾次,跟何盼安說不上熟稔,但也不算陌生,是遇上了能聊兩句的關系。老宅人來人往的,不少傭人對這位常年在外的大公子也有所耳聞,路過時帶着幾分好奇,但又礙于主人家的關系,總是不敢光明正大地看。
“下周宋家長子生日晚宴,二姑就請了人在家給爸爸和阿姨量衣服,所以家裡雜亂了些。”
梁坤聞言隻是點點頭,牽着何盼安坐到沙發上,兄弟倆聊了幾分鐘,不見傭人端茶,除了梁靖遠也沒人理會梁坤和何盼安,梁靖遠看着匆忙來往的人群,忽地反應過來自己老爹為什麼突然要量衣服。
梁坤能忍,梁靖遠卻是個驕縱的,當即就指着玄關處的管家,“喂,我爹是沒教你規矩還是怎麼着,杵那兒當擺設呢?大少爺回來了,去端茶倒水啊!”
管家看看樓上,又看看梁靖遠,臉上露出為難。
梁靖遠這還有什麼不明白,他煩躁地擺手讓管家滾,又随手拉住一個走動的傭人,“别走了!走得老子心煩。”
那傭人畏畏縮縮的,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就惹了這二世祖。
“靖遠,”梁坤拉住梁靖遠,想說什麼,卻被梁靖遠打斷。
“哥,老爹這是明擺着給你難堪呢!早知道他還是這副德行,我就不該叫你回來!”梁靖遠扒開梁坤的手,噔噔噔就往樓上跑,跑了幾步覺得自己又沒有說清楚,站在樓梯口對梁坤說到,“哥,你别以為避開就不會有沖突,咱爹那個人,跟老爺子一個模闆裡刻出來的,又是什麼良善之輩,與其隐忍地忤逆,不如痛快地鬥一場,我已經失去了那個每次都會給我巧克力的三叔,我不想再失去你。”
梁坤擡頭看着靠在樓梯扶手的滿臉不屑的梁靖遠,周圍人來人往,他卻好像完全不在意,“你等我會兒,要餓了廚房有水果,你給盼安哥拿點。”
梁靖遠進房間沒多久,客廳裡走動的人就明顯少了很多,最後隻剩下梁家幾個常駐的人,一波一波把那已經做好的精緻的餐食往桌上端。
“瞧我這不懂事兒的,竟是把我們梁大公子忽略了,我的錯!我的錯!”
梁坤和和何盼安齊齊向樓上看去,房間裡一位保養得當妝容精緻的婦人走出,對着兩人笑得燦爛,嘴上說着忽略,腳上卻一點兒沒加快,踏着小步子慢悠悠地往下走。
“阿坤怎麼帶了朋友也不說!真是跟我們生分了!”
梁坤扯出一抹笑,眼裡卻沒什麼溫度,“二姑。”
“梁安,我爸的親生妹妹,”梁坤小聲為何盼安介紹。
兩人還沒說上話,梁靖遠就帶着梁巍出了房間,梁巍本來笑着,眼神掃過梁坤身旁的何盼安時,瞬間收了笑,鼻子裡發出不屑的哼聲。
“爸。”
“出去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忘了我這個老頭子。”
您老在我哥生意上使的絆子,可是夠記恨一輩子的。梁靖遠内心诽謗。
“入座吃飯吧,杵着做什麼?”
梁巍一發話,梁安就立馬招呼着梁坤去吃飯,梁坤也不扭捏,牽着何盼安準備入座。
“就備了四個位置,得委屈下你這位朋友跟管家他們一桌。”梁巍先行坐下,瞧着桌面看着衆人,“幹嘛呢,都不想跟我這個老頭子一起吃飯是不是!”
“大哥,哪兒有您這樣待客的!”梁安親昵地拉住何盼安的另一隻手,“這麼大餐桌,加個椅子加雙筷子的事兒!”
梁靖遠在一旁看着梁安和梁巍一人唱白一人唱紅臉,裡裡外外把何盼安羞辱了個遍,梁坤眼底晦暗不明,臉上甚至都懶得假笑。
“爸,我跟盼安要結婚了,”梁坤扒開何盼安臂膀上梁安的手,“二姑,盼安有潔癖,不喜歡别人碰他。”
客廳一時安靜,梁坤走到沙發拿起何盼安帶的禮物放到梁巍旁邊的椅子上,“這是盼安給您帶的禮物,飯我們就不吃了,還得去趕飛機。”
梁巍氣得臉色發紅,拿筷子的手都在顫抖,他抓起手邊的碗就向梁坤砸過去,“混賬!我怎麼就養了你這個白眼狼!”
何盼安比梁巍反應快,在碗砸過來的一瞬間就拉過梁巍,碗擦着梁巍耳邊過去,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既然知道我是白眼狼,還讓我回來吃飯做什麼?”梁坤牽着何盼安往外走,路過梁安時停下來,冷眼掃過去,“二姑,盼安不是客人,是我的愛人和家人,你忽略了我們的确是你的錯。”
梁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萬萬沒想到梁坤會撕破臉,她當即用手捂住臉,哭到,“哎呦,我這是造了什麼孽,我好心待客,怎麼還成了我的過錯了。”
“給你二姑道歉!今天你走出去,就不再是我梁家的人了!”
梁巍把那餐食一股腦給梁坤砸過去,梁坤把何盼安護在身前,快步往外走,絲毫沒有理會梁巍的怒吼。
“梁靖遠!站這兒幹嘛!去把你哥叫回來!”
梁靖遠一屁股坐下,臉上帶着混不吝的笑看着面前的鬧劇,甚至夾了一筷子菜塞嘴裡,“爸,咱們家廚子手藝越發精進了啊。”
“都是白眼狼,都是白眼狼!”
梁靖遠擡手慢悠悠給梁巍盛湯,還貼心地撇掉了湯面的蔥花,他手指細長,做起這些事兒來尤其優雅,“爸,我哥怎麼能叫白眼狼呢,人家好歹還叫您一聲爸,您看,還帶了禮物,這禮節做得多到位,不像咱們家,女婿上門連口茶都沒有,”梁靖遠指指旁邊的禮盒,“而且我說您也是年齡大了記性不好,一口一個白眼狼的,那十三年前,可是您親自一棍子一棍子把我哥打出去的,還說了什麼,哦對,梁坤永世不得再踏進梁家一步,不然可是要污了梁家的門楣的。”
梁靖遠指尖輕放在碗邊摩挲着,像是陷入回憶,沒再看梁巍,那眼神卻直勾勾盯着梁安,假裝打了個冷顫,“啧啧啧,那血當時流了一地,我現在想着都還後怕呢!爸爸,您說,我哥這都不記恨您,這不是大孝子是什麼,要擱我身上,”梁靖遠猛地頓住,靠近梁巍耳邊,戲谑地看着他臉上的青筋,低聲道,“您這會兒就沒機會吃上我們家大廚做的飯了,畢竟我可是真正的白眼狼。”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梁靖遠毫不在意,大笑着站起來往外走,“爸,我最近工作忙,老宅的聚餐就不用叫我了!”
“二姑,您哭也哭得真點,看戲嘛,大大方方地多好。”
走到門口時梁靖遠又想起什麼,他側身偏頭,笑着看向餐桌旁的管家,手在自己脖子旁輕輕一比劃,“管家也是,下次再這麼不懂規矩,小心老子把你送去重新培訓。”
車緩緩駛出小區大門。
“哥哥,你帶換洗的衣服了嗎?”
梁坤搖頭,背上的油污這會兒凝固了,随着襯衣黏在他的皮膚上,何盼安靠邊停下車,抽出濕紙巾替梁坤細細擦着,梁坤一開始怕髒了何盼安的手還躲開,但每次都被何盼安拉回,他也就索性不再躲了,濕紙巾碰到皮膚,在這炎熱的天,竟讓他打了個冷顫。
有人敲響車窗,何盼安轉頭就看見窗外腫了半張臉的梁靖遠。
“我車上有多的衣服,”梁靖遠把衣服遞給何盼安,絲毫不在意自己臉上的傷,笑嘻嘻地對梁坤說到,“不是說回來有東西要給我嗎?”
“嗯,結婚請柬。”梁坤用幹淨的手從中控台拿起請柬遞給梁靖遠,“你看你有空就來。”
梁靖遠接過,收了臉上的笑,難得嚴肅,“何盼安。”
車裡的兩人皆是一愣。
“十三年前我哥花了大半條命走到你面前······”
“靖遠!”梁坤情緒有些失控,他下意識去按車窗,卻被梁靖遠一手攔住。
“我哥不善言辭,又愛把委屈嚼碎了往肚子裡咽,所以有些話,我這個做弟弟的來替他說,十三年前他拒絕了無數華城世家都羨慕的聯姻,在雨裡跪了一晚上讓梁巍接納還沒有跟他在一起的你,第二天被梁巍拿着高爾夫球杆打到隻剩一口氣,搶救回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不要告訴盼安。”
“何盼安,我哥孑然一身,生活裡隻有你,所以未來的日子裡,希望你能好好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