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還想問什麼,但保镖隻是攔住他們,铎傳媒秘書辦的人則簇擁着台上的人往回走,直到徹底消失在他們視線,邢哲在最後收拾殘局,這樣的局面他得心應手,也就不需要董河再操心。
此時網絡上風向完全倒戈,一溜煙全是心疼董河的言論,甚至不少人誇許昭昭打得好,若是三天前,許昭昭看見這些話語隻會自誇一句,可是經曆了這幾天的事情,她現在隻覺得諷刺。
那些輕飄飄的話語背後,是董河沉重的過去,也是這些輕飄飄的話語,決定着董河的生死。
村長被孟铎完好無損地送了回去,許昭昭回了家,一下午沒再出門。
董河一行人則對事情收尾,至周末時,事情終于迎來結局,董詢以敲詐勒索罪被送進監獄,敲詐的錢盡數奉還,董河保留了铎傳媒總經理的位置,至于他付出的那些贍養費,他不會要回,就當為骨子裡的血緣付了筆巨額的費用。
又過了一個周,铎傳媒所有的業務重新踏入正軌,網絡上也沒人再讨論這件事,文娛闆塊每天的談資依舊是誰的紅毯更亮眼,誰家小生又傳出绯聞,董河的事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沒人诋毀,也沒人幫腔。
此時的許家老宅裡,許父許母正在輕聲交談。
“一會兒顧家長孫的生日宴,要不叫上昭昭一起去?他們年輕人一起,總該玩得來些。”
“我哪兒敢去叫,你說她要是跟我發脾氣,我還能罵兩句,這些日子,乖巧得很,鬧也不鬧了,我是生怕說錯了話。”
許行遠歎了口氣,“而且阿昭向來與顧家那小子不和,就不要讓她去找不痛快了。”
說罷他又露出幾分悔恨的神色來,“我上次是不是罵得太狠了?”
常瑜照一巴掌拍在他身上,“都說了讓你收收你那脾氣,你不信,這會兒知道後悔了!”
兩人正說着,管家從門外進來。
“老爺,夫人,董河總過來了。”
許行遠和常瑜照對視一眼,“讓他進來吧。”
董河拎了不少禮品,許行遠看着這個自己從小參與資助的孩子,心中感慨頗多,便多問了幾句,知道事情已塵埃落定徹底結束,這才放下心。
“阿昭她怎麼樣了?”
“這些日子吃得不多睡得不好,整日話也不說,就隻窩在自己房間裡,我兩問什麼也隻應付作答,怕是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出得來。”
董河拳頭緊了緊,思忖片刻,他詢問到,“我可以去看看嗎?”
常瑜照點頭,“你推門進去就行,敲門怕是沒人應。”
待董河消失在實現裡,常瑜照又說到,“這孩子倒是穩重。”
“從小就聰明,也比同齡人成熟,除了出身差點,沒什麼诟病的地方。”
“祖上幾輩往前看,誰的出身不差?”
許行遠沒再接這茬,隻說到,“走吧,再不走生日晚宴要遲到了。”
敲門果然沒人應,董河推門進去,房間裡隻開了盞小夜燈,空調大概是開得很低,低到董河都能清晰感受到冷氣帶來的刺激,床上拱起來一團,但并沒有因為有人進房間而有所動彈。
“阿昭?”董河試探出聲。
那一團猛地升起,随後從被子裡露出張憔悴的臉來,那臉上帶着不可置信,一雙疲憊的眼睛霎時變得通紅。
“老闆?”
“嗯,是我。”話音剛落,許昭昭便從床上竄起,連鞋都沒穿,走到董河面前時,又仿佛想起什麼,往後退了一步,“你怎麼來了?”
董河彎腰與許昭昭平視,向來嚴肅的臉上竟扯出抹笑來,“我的小助理隐居了很多天,事情太多,想請她重新出山。”
許昭昭被董河那一抹笑晃花了眼,她偏頭,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我不回去。”
她聽見耳邊一聲輕歎,随後整個人被溫暖的身軀籠罩住,“你可是在怪我沒有提前給你說這些事情?”
許昭昭抓住董河胸前的衣服,多天壓抑的悲傷、悔恨,終于爆發出來。
她隻是不斷重複着對不起三個字,直到哭到力竭睡着,董河小心地把她抱到床上,又替她擦去淚痕蓋好被子,把空調調至合适溫度才離開。
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許昭昭眯着眼看了會兒窗外,猛地想起頭天晚上的事來,她一躍而起,頂着糟亂的頭準備去洗漱,卻見沙發前的茶幾上,靜靜地擺放着一塊小蛋糕。
許昭昭一時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連靠近時都走得小心翼翼,走得近了,她才發現那蛋糕是她常吃的,隻有在铎傳媒附近的一家蛋糕店才能買到。
除了董河,她實在想不到買蛋糕的還有誰。
思忖片刻,許昭昭沖出房門,趴在扶手邊向下喊到。
“爸爸,媽媽!老闆是不是來過了?”
屋子裡安靜許久,常瑜照被這久違的聲音吓得嗆了口茶,許行遠邊遞紙巾給她邊瞪着眼擡頭,“咋咋呼呼的像什麼樣!趕緊去梳洗好,你這樣成何體統!”
“馬上就去嘛!爸爸,老闆是不是來過了?”
“半小時前就走了,說是今天要出差。”
許昭昭快速回房洗漱完,拎着蛋糕往外跑,“我去上班了!”
許父許母面面相觑,不過還是常瑜照先反應過來,她故作淡定喝了口茶,“年輕人,難過個三五天也就差不多了,該上的班還是得上。”
許行遠哼了聲,“醉翁之意不在酒。”
辦公室裡董河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正拿着手冊挑選秘書辦那邊送來的西服。
看了幾眼覺得實在無趣,便随手指了個,“就這吧。”
以往這些事情,都是許昭昭在做,他從不費心,許昭昭也樂得給他搭配,每次知道有品牌方的新品發布會或其他活動,許昭昭總是最開心的那一個,能從拿到邀請函開始一直絮絮叨叨說至活動結束。
縱然事情已經過去快十天,董河依舊沒習慣身旁的安靜。
思索片刻,他叫來秘書,“下午的機票往後改簽一小時。”
“老闆!”
董河愣了下,一時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下意識擡頭,卻見許昭昭喘着氣站在辦公室門口,他斂去情緒,“不休息了?”
“我很有職業素養的好吧,”許昭昭笑得明媚,接過一旁秘書手裡的西服冊子,“知道你有個活動,特地來給你挑衣服。”
董河那句已經挑好了被他生生咽下去,他不忍打擊許昭昭的積極性,正想回應,就看見許昭昭指着他挑的那一套說到,“我有預感,如果你自己選,肯定挑這套。”
還沒來得及因為這份小默契高興的董河下一秒就被打擊得體無完膚。
“因為這套最醜。”
他扯扯嘴角,難得體會到被氣笑是種什麼感受。董河視線劃過許昭昭,最後落在她手邊那一塊精緻的蛋糕上。
“怎麼把蛋糕帶過來了?”
許昭昭抽空看了眼,“趕着來上班,等回去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怕過期不能吃了。”
她火速敲定了衣服,連帶着把胸針領帶袖扣都一起定下來,“就這些了。”
“行,聽你的,”董河拆開蛋糕遞到她面前,“先吃,吃完出發去機場。”
在家的時候許昭昭不想吃東西,别說吃蛋糕,連飯都沒碰幾口,這會兒吃到一直喜歡的蛋糕,高興地差點跳起來,董河靠在一旁看着眼前明媚的姑娘,情緒被她感染,臉上不知不覺也爬上一抹笑意。
許昭昭很少看見董河這樣笑,憤怒的、輕蔑的、無語的笑,她都在董河臉上見過,卻唯獨沒見過如此放松又真誠的笑意,想到董河的過去,她心裡又沒來由一酸,吃蛋糕的動作也慢下來。
“怎麼了?”
許昭昭搖頭,“沒什麼。”
到底是相處了多年的朋友,董河立馬反應過來許昭昭應該是想起了之前的事,“你什麼也沒有做錯,沒必要自責。”
“我沒有自責,我隻是想到你小時候了,”許昭昭心不在焉戳着蛋糕,完全沒了之前高昂的情緒,“我沒有經曆過,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才能安慰你,你明明經曆了那麼多苦難才走到如今,我卻一直覺得你所得的一切來得輕輕松松毫不費力。”
董河的指尖蜷了蜷,“若不是董詢,我不會拼命抓住資助機會,也不會想拼命逃出大山,當年來做公益的許總和孟铎或許隻會成為我人生輕飄飄的一筆,所幸的是,現在那一座又一座大山成了輕飄飄的那部分,你,你們,才是我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見許昭昭情緒稍微好轉了些,董河才開玩笑說到,“我們的許大小姐,許小霸王,怎麼也學會多愁善感了?”
“因為長大了啊,”許昭昭認真吃完蛋糕,拍拍胸脯眼神堅定,“老闆,我以後一定盡心盡力工作,換我來保護你。”
董河挑眉,“怎麼保護?”
“貼身保護,寸步不離!”
董河起身,心情仿佛格外好,他向許昭昭伸出手,“走吧,我的小助理,如果沒有做到貼身保護寸步不離,我可是要扣錢的。”
許昭昭愣了下,随即咧開笑容,她牽住董河的手站起,“老闆你學壞了!”
“跟你學的。”
“我這麼多優點你不學,你學個壞的,你看看我優點呗,比如我這人特會表達感情,你看,我現在很高興,看見你就很高興,你也說說,你現在啥心情。”
董河不應,耳根子卻一片赤紅。
許昭昭不放棄追問,良久,董河一把捂住許昭昭的嘴,彎腰靠近她耳邊,低聲開口,“我喜歡你,這就是我的感情。”
諾大的廚房内,青菜在鍋裡發出滋滋的聲響。
“我現在還是不明白,你怎麼能讓白晝去冒這個險?你到底怎麼想的?”
孟铎把手機放到一旁,面無表情地聽着聽筒裡傳出來的聲音。
這樣的電話他已經聽了一個多周,從董河那事的記者會開完以後,隔三岔五便會接到個這樣的電話,這已經是第五個,一開始白晝還幫忙辯駁一下,後來發現完全說不通,孟铎便自己承擔下來。
他利落地鏟出炒好的青菜,又把湯盛出來,那邊的人終于意識到孟铎并沒有認真聽。
“孟铎,你在沒在聽?”
孟铎深吸一口氣,“在做飯。”
那邊的人終于不說話了,過了會電話挂斷,周圍才終于安靜下來。
一菜一肉一湯還有一盤白灼蝦,色澤誘人,香氣撲鼻,孟铎備好飯菜,轉了一圈卻不見白晝的蹤影,正準備打電話,大門便被人推開。
來人身着緊身小吊帶,滿頭是汗,正将一大堆快遞紛紛丢在門廊處,“熱傻了熱傻了。”
孟铎遞過去毛巾,無奈道,“下次讓王叔來的時候順便取了就行。”
“我這不是想着王叔今天不來嘛,又到了好多。”
“都買什麼了?”
“都是些小玩意,”白晝揮揮手,遠遠看見桌上的飯菜時,她眼睛忽地一亮,“你都做好啦!”
“嗯,先吃飯。”
白晝這會兒不客氣了,擦幹淨手和臉便往裡走。
蝦肉已經剝好擺放在盤子裡,旁邊則是一盤白晝以前常吃的青椒炒肉絲,她已經偶爾會吃一點肉,但大概是太久沒吃,總覺得膩,加上天氣熱,就更不想多吃。
孟铎通常也不勸,在她看來白晝吃得開心更重要,“明天老宅的管家會過來,月底的晚宴需要選衣服了。”
“啊?”白晝對這種參加一次宴會就要新定制一套裙子的奢靡作風仍舊不習慣,以前跟着孟铎偶爾幾次參加宴會經曆的裙子還擺放在衣帽間裡,好看是好看,就是再沒有機會穿出去,“孟铎,我覺得那些漂亮裙子在責怪我穿一次就不穿了。”
孟铎從小習慣這種事,一時之間還在思索白晝的意思,就聽見白晝繼續說到,“明天早上就過來嘛?”
“讓他們下午過來了,早上多睡會兒。”
“貼心太貼心。”
白晝認真吃飯,旁邊的孟铎終于反應過來,“白晝,你剛剛那句話,可是在說我奢靡的意思?”
“沒有沒有,”白晝匆忙否認,“隻是覺得可惜,多好看的裙子呐,就放在那兒再也不能穿了。”
她尚且不明白裙子的收藏價值,也不知道多少人想穿這一條裙子而穿不上,但孟铎通常也不會提這些服飾的貴重,他不想讓白晝有負擔,思索片刻,他說到,“那這次選稍微日常一點的,你出去玩或者參加聚會也能穿。”
“但這樣會不會不正式,畢竟這次是你的主場。”
“就是因為是我的主場,所以我的女朋友穿什麼,别人又有什麼資格來置喙。”孟铎話說得霸氣,眼神卻是柔和的。
兩人吃完飯便開始拆那些快遞盒,什麼相冊、花瓶、小擺件,倒真的是白晝話裡的那些小玩意。
“咱兩照片不是又攢了些嘛,我就想着給裝起來,這些小擺件是看着可愛,順帶買的。”
孟铎擡眼,掃過家裡不知不覺間多出來的裝飾品。
連吧台上的杯子都換成了不規則的陶瓷杯。
“不是說要攢錢麼?”孟铎揉了揉白晝有些淩亂的頭發,“怎麼還買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