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逐漸上移,暖融融的日光照在身上,竺晏臉上少見的沒什麼表情,抿着唇一言不發。
白榆把他拉起來,竺晏沒掙紮。
白榆:“你要報仇我能明白,但總不能是現在,可你小姑把你藏起來,不是為了讓你幾年後去送死的。”
竺晏沒說話。
白榆把劍塞到他手中:“再怎麼說你也是我徒弟,做師父的斷沒有看着徒弟送命的道理,你就跟在我身邊學段時日再去複仇也不遲。”
竺晏依舊不答,白榆失了耐心,用劍柄挑直他的手腕,逼他将長河舉起。
長河,是竺晏佩劍的名字。
“師父?”他錯愕擡頭。
白榆沒理,劍柄直奔面門,竺晏立即抽劍阻擋,劍身與劍柄相擊,他被逼得錯步退了幾步。
白榆一臉輕松:“既然想報仇,那就先讓我看看的你本事吧。”
說完,她手中劍柄再次快速刺去,招式快到看不清楚。
竺晏憑着記憶才能勉強猜出她劍鋒下一處落下的位置,堪堪能夠擋下。
十幾招後,白榆面上多了幾分笑意。
看樣子還是認真學了的。
這樣想着,白榆就使出另一招,劍鋒上挑,緊接左劈,随後朝下刺去,一切隻在瞬息之間。
竺晏愣了一瞬,錯過躲避機會,接連被劍柄打中幾下。
這是,驚雷派的驚雷劍法……
他小姑,就是死在這劍招下面。
竺晏握劍的手微微發抖,不自覺屏住呼吸朝白榆看去。
白榆早在擊中他後停下,蹙眉:“阿筍,你連一招都接不下來,又要如何報仇。”
“徒兒,領訓。”竺晏腦子嗡嗡響,隐隐約約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嘴巴裡發出。
白榆:“再來,不要留手,現在我就是你的仇家。”
竺晏:“嗯。”
眼前景象逐漸變得模糊,竺晏深吸一口,右手重新舉起劍,左手背到身後。
片刻過後,他使出雲川劍法第三式,同時腳下變換,眨眼間就到了白榆面前。
白榆有心磨練他,所用依舊是驚雷劍法。
驚雷劍法雖不如雲川劍法精妙,但在白榆手中,三方的招式發揮出了七分的威力,加之她的實戰經驗,将竺晏逼得毫無還手餘地。
再一次退後,竺晏憤然一搏,拼着被打中的危險直挺挺地砍過去。
白榆手腕一翻變換劍招方向,将長河擊歪,同時餘光瞥見一點銀光,她即刻閃身,幾支袖箭落在她方才的位置。
竺晏重新瞄準,配合着身法向白榆射去袖箭。破空之聲不斷,竺晏身形極快,但連白榆的衣角都沒傷到,泥土地上很快多出一片倒豎着的木頭。
竺晏眯起眼睛,又發了一枚後再度執劍刺去。
空地上身影翻飛,乒乒乓乓聲音不停。
“噔!”
長河從竺晏手中脫飛,他跪坐在地不斷喘氣,碎發緊貼額頭,豆大的汗從臉側滑落到地。
白榆站在一旁,正好能看見他的側臉,他發髻有些散了,部分落到頸側,乍看上去與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師父,很像嗎?”竺晏突然出聲,扭過頭,認認真真地盯着他。
白榆回神,走過去蹲下來把他的腦袋手動轉過去,對着他的側臉,笑道:“當然,十分有九分相像。”
“真的嗎?”竺晏轉過來,正對着她,“現在呢?”
“現在就不像了,”白榆遺憾道,“就隻有側臉像。”
“是嗎?真可惜。”他語氣中帶了些失落,“我小時候家中人總說我和小姑長得像,沒想到長大了卻不像。”
白榆安慰似的摸摸他的腦袋。
竺晏突發奇想:“師父,會不會是你記錯了,其實還是很像的。”
“不會,”白榆笃定道,“我與她一見如故,乃,生死之交,絕不會忘記的。”
“生死之交?”竺晏反複咀嚼這幾個字,忽地笑了。
白榆也笑,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一個尚在人世,一個魂落黃泉,如何不算生死之交?她與竺梓,簡直就是這個詞的真實寫照。
竺晏堅持不住,也不管地上髒不髒直接坐下,随口問道:“師父,你和小姑真的是一見如故嗎?”
“自然。”白榆陷入回憶。
竺梓,是她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她穿過來的時候隻是個剛出生沒幾天的嬰兒,才剛認識這輩子的父母,村子就被山匪滅了,而她因為被母親藏在井裡躲過一劫,被師父發現後被帶着上了山,此後就在那裡待到十九歲,直到能跟師父打成平手才被獲準下山。
十九歲,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加之要給村子報仇,她準備先打出名氣,于是便效仿祖師爺,一人一劍就上别人家門口打架,雖名為切磋,但任誰看去都覺得是挑釁。
一個乳臭未幹的小輩,既不露臉又不說師承,一來就放話說要和最厲害的打,挑的不是掌門就是長輩,别人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打了三分之一的門派後,青衣劍客應星的名号算是打出來了,而白榆也因接連不斷的比試負傷,不得不暫且隐藏身份養傷。
為了躲避那些給師長報仇的弟子們,她輾轉多地,最後到了春和城,在那裡結識了竺梓,在她盛情邀請下在竺家養好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