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洪海摸摸腦袋,小聲道:“沒有到處嚷嚷,隻跟你們說了而已。”
這下連薛明輝都無奈了,道:“可我們都是跟這事無關的人,客官你不該跟我們說的啊。”
“嗯?”于洪海看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于老身上,“沒有,我就是出來找大伯的,他要跟我回碧霞幫,不是無關的人。”
于老心髒狂跳,瘋狂思索要如何将話圓回來。
“客官你先前不是說不知道要找誰嗎?如今怎麼能說是專門出來找于老的?”白榆問他。
于洪海有些不好意思,結結巴巴道:“我,我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白榆點頭:“那就不能說是專程來找于老的。”
“嗯。”于洪海應道。
于老感激地看了眼白榆,白榆微不可見地點頭,而後接着問于老:“于老,你先前是在碧霞幫掌廚的嗎?”
于老立即明白白榆的意思,接道:“正是,我之前在那裡做了幾十年。”
幾十年!
薛明輝聞言一震,同情地看了眼于洪海,沒想到七大派之一的碧霞幫都過得這麼苦。
于洪海完全不明白二人在說什麼,什麼掌廚?什麼幾十年?
江崇了然,靜待白榆說下去。
果然,白榆聞言一笑,一副很難理解的樣子,道:“這樣說來,許是碧霞幫幫主還想再嘗一嘗于老的手藝,這才讓于老侄子前來尋人。”
“對,就是如此。”于老蓋棺定論,趁着于洪海還沒反應過來,對他道:“洪海侄子,我年紀大了,手藝也大不如前了,就不跟你回去了,你回山門後記得替我向你師父還有幫主問好。”
“大伯……”于洪海雖然不能明白他們話中含義,但他聽懂了一句——于長老不願意回去。
于老避過他的視線:“洪海,回去吧,我老了,奔波不動了。”
于洪海心中五味雜陳。
下山時他師父對他們耳提面命,直言若是找不到長老,那他們也不必回來。
他如今找到了,但長老不願意回去,他還是不能回去。
可是,他想回去啊。
他想見師父,想見幫主,想見師兄師弟,想見師姐師妹,想見刻着碧霞幫三個字的大石碑,想在門内演武場上接着和師兄弟們比試……
他不想離開碧霞幫!
“大伯!”于洪海突然振聲,薛明輝被吓得嚴嚴實實,于老停下,站在進後院的門口回過頭來看他。
“大伯,我要和你一起回去!”他認真道。
于老面上露出些笑:“那你就留下吧。”
于洪海被安置在于老旁邊的空屋,房費暫由于老的工錢墊付。
*
又過五日,于洪海已經徹底适應在客棧的日子了,每日早起劈柴,挑水,幫忙備菜,同時還搶着做大堂衛生。
自從他來了之後,白榆和盛元冉徹底沒有事做了。
盛元冉比白榆好些,她至少還能去曲星河那學劍,偶爾與竺晏切磋。而且自從她對齊冶所作所為表達了不滿之後,齊冶就很少出現在她面前,她感覺自己劍練得更好了。
白榆找不到事做,便每天早上都帶着竺晏去王大娘處買菜,順便再找個沒人的地方提點一二,至于下午則是無所事事地在大堂坐着,看看有沒有客人來,等到第六天下午,還真叫她等來一位新客人。
“這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白榆滿面笑意。
不過門口的客人并不看他,一直将頭往裡面探,看清櫃台後的人影後他眼前一亮,快步繞過白榆進去,朝江崇一揖:“公子。”
江崇擡眼,看見來人眉心蹙起:“你怎麼來了?”
來人是江家管家之子,名喚唐金園,自幼與他一塊長大,而且其父也是江崇一手提拔上來的,父子二人都算是江崇的心腹。
可唐金園這次來此,他事先并未收到來信。
隻怕是出了急事。
唐金園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白榆,朝江崇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江崇收起算盤和賬本,對白榆道:“你在這看着,有什麼事就叫我。”
白榆從善如流地點頭。
江崇帶着唐金園上樓,一進屋,唐金園就迫不及待道:“公子,家主沒了。”
江崇關門的手一頓,随即若無其事地應道:“嗯。”
江父已經癱了兩年,如今走了也屬正常。
唐金園沒想到他是這副态度,見他轉身坐下後跟到桌邊,俯身輕聲問:“公子,您是不是該立即回程處理家主後事,然後接任位子。”
處理後事隻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回去辦繼任儀式,免得族中那些老不死的耍心眼。
“哦。”江崇神色淡淡。
唐金園心裡着急,又對江崇這副态度無能為力,隻好再勸:“公子,咱們什麼時候走?”
江崇:“再說吧。”
唐金園急道:“公子,再等就來不及了。”
“我母親呢?”江崇問他。
江夫人與江父伉俪情深,曾經還因江崇奪父權而怒斥其不忠不孝,不配為人子。在江父癱後,江夫人也毫不嫌棄,每日都要到他床前伺候。
唐金園臉色一滞,猶疑半晌才道:“家主走後夫人十分傷心,在靈前哭暈過去。”
“然後呢?”江崇饒有興味。
唐金園抿唇不答,江崇卻猜到了,道:“是不是醒來後又罵我不孝,不堪為江家子弟,是江家奇恥大辱,然後帶着家主印信前去尋族老們做主,要将我逐出去,将她收的那個養子立為家主。”
唐金園不敢說話,因為江崇猜得簡直相差無幾。
不過家主印信早就不在家主那裡,所以江夫人當時拿到的是假的,族老們自然不可能認。
他将家主印信從行李中取出來放在桌上,道:“公子放心,家主印信在此,夫人并未成功。”
江家家主印信是一方玉雕的印章,所用的玉料據聞是當年太祖賜下來的。
他拿起來,随意看了看,笑道:“母親總是這般‘天真專一’,甚至都不知道換個法子。”
唐金園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少頃,江崇問他:“你說,要是母親手中有真的家主印信的話,她能成功一次嗎?”
“……我不知道。”唐金園額上全是汗。
“随便說說而已,不必緊張。”江崇寬慰他。
唐金園咽了口唾沫:“應該,可以吧。”
家主印信是身為家主的身份象征,夫人又是公子生母,在道義。規矩上占盡上風,如果夫人真能成功帶着印信逼迫族老,就算族老們心中不願,可礙于名聲和各種原因,他們應當也會答應。
江崇聞言輕笑兩聲,聲音溫和:“金園,你錯了。”
唐金園一臉困惑。
江崇站起身,走到窗前:“就算母親拿到的是真的家主印信,到了族老那也會變成假的。金園,你記着,從來沒有死物賦予活人權力、身份、地位的說法,那物件之所以顯得珍貴,是在于擁有它的人。”
他能從他父親手中拿過江家,靠的就不是家主印信。
唐金園似有所悟。
江崇看了眼手中印信,随手将它扔到桌上。
印信砸在桌上發出聲響,唐金園下意識心疼地看過去,想立即過去看看印信有沒有損傷,但又想起江崇的話,硬生生止住自己的舉動。
江崇見狀目露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