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醉了。”薛明輝笃定道。
白榆疑惑地看過去,問他:“怎麼看出來的?”
“江崇從來不會主動跟我打招呼。”薛明輝道。
他認識江崇這麼多年了,每次都是他給江崇打招呼,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打招呼。
十分具有說服力的證據,白榆無可反駁,真誠建議:“既然這樣,咱們帶他們回屋休息吧。”
“我沒醉。”江崇淡淡反駁。
薛明輝像是抓到了什麼機會一樣,激動道:“那你把唐金園帶回去!”
江崇安靜地點了點頭,點了點頭,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他還在點頭。
“看,我就說他醉了。”薛明輝小聲對白榆說。
白榆深以為然:“看得出來。”
“……我沒醉。”江崇像是能聽見他倆說話,大聲反駁。
“看來醉的不輕。”白榆又接了一句。
江崇面上顯出幾分怒意,冷哼一聲後站起身,整個人如松柏一般挺立。
竺晏默默繞到他身後了。
江崇慢慢挪過腦袋,看着他們倆,認真嚴肅地重複:“我沒醉。”
兩個人立即重重地點了點頭,順着他道:“對,你沒醉。”
江崇露出幾分滿意的笑,而後推了推一邊的唐金園,嘴裡嘟囔道:“醒醒,我帶你回屋。”
唐金園費力睜開眼睛,看見是江崇,立即下意識點頭,聽話地回:“好的,公子。”
而後,江崇将唐金園拖到自己身上,兩個人同時搖搖晃晃。竺晏在後面托了一把唐金園,讓他順順利利地靠在江崇身上。
緊接着,江崇朝白榆和薛明輝又重複了一遍:“我沒醉。”然後拖着唐金園艱難行走。
白榆趕緊把他們前方桌椅搬走,薛明輝扶起江崇另一邊。
江崇不滿地推了推他,力氣之大讓薛明輝差點摔倒,好在竺晏及時接住。
“不用扶我,我沒醉。”江崇道。
“是是是,你沒醉,隻是我心腸好,我想扶你,可以嗎?”薛明輝湊過去,然後再次被江崇拂開。
竺晏一把拉着薛明輝,一手穩住江崇讓他不至于摔倒,道:“江先生,你确實沒醉,隻是薛掌櫃剛剛喝了兩杯酒,現在走路有些不穩,我一個人扶不穩他,還得要你幫忙。”
聞言,江崇鄙夷地看了眼薛明輝。
薛明輝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竺晏連忙給他使眼色,他心裡委屈,隻是還知道當務之急是先把這幾個醉鬼弄回去,隻好忍下這口氣,立即演出醉酒的樣子。
他演得很假,不過好在江崇沒發現。
江崇讓竺晏來扶唐金園,然後抓過薛明輝胳膊,嘴裡道:“真是沒用。”
薛明輝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默不作聲把人往樓上帶。竺晏扶着唐金園,回頭看了眼白榆,道:“師父,你在這休息一下,等會我來扶他們。”
白榆點頭,等人一走就把于老往肩上抗,輕輕松松地往後院走。
于老靠在她背上,也不知道腦子有沒有清醒一些,隻聽他問道:“小白呐,你師承何處?”
白榆沒理,于老自顧自接着說:“我早就看出你功力不俗,可你從不出手,我也看不出你是哪門哪派的,但這個年紀能有這份功力,想來也隻能是那幾個門派的了。不如這樣,你告訴師承,我日後奉你為碧霞幫的座上賓。”
白榆輕聲笑了兩聲,道:“于老您想多了,我沒有師承的,是自學成才。”
“亂說。”于老不滿道,不配合地晃動身體。
白榆将他穩住,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沒騙您。”
于老聞言用力掙脫,白榆一時不察脫了手。
客棧後院地上一層清輝,月光照在于老身上,似乎減輕了他幾分醉意。他站得不穩,上半身晃來晃去,下盤紮實地立着。
于老:“小白啊,今日是個好日子,就讓我這老頭子看看你的實力吧。”
言罷,于老調動内力,全部彙集于掌,一掌劈過去。
白榆同樣迎上一掌,将其内力安然化去。
一切隻在瞬息之間,一息之後,于老還站在原地,白榆把他的手掰下來,後院除去揚起一陣塵灰外并無損傷。
見于老似是想說什麼,白榆一個手刀打在他後頸,于老昏睡過去,白榆将人帶回屋。
安頓好于老出來,便見竺晏等在院中。
“師父。”他迎過來。
白榆點點頭,問起另一人:“于洪海送回屋了嗎?”
竺晏:“送回去了。”
白榆提步回去,發現竺晏沒跟上來,回頭問:“怎麼了?”
竺晏慢慢挪過來,低聲道:“我适才聽見動靜,可是于老先生逼師父出手了?”
白榆了然,摸摸他的腦袋,安慰道:“沒事,隻是切磋而已。”
“切磋也會受傷。”竺晏道。
白榆聽了好笑,捏了捏他的臉頰:“我可是天下第一,誰能傷我。”
竺晏别過臉,小聲道:“就師父你這性子,傷你還不容易?”
“噔!”一聲清脆的聲響,白榆敲了下竺晏的額頭。
“……哦!”竺晏摸着額頭。
白榆故作冷臉,嚴肅道:“要尊師重道。”
竺晏沒說話,心中想到,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師父和師祖的做派,他是很難學會尊師重道這幾個字的。
白榆:“走吧,回去睡覺。”
竺晏:“哦。”
*
翌日,昨夜喝酒四人果不其然地起晚了。等江崇下樓到大堂時,就見桌上擺着早已失去了熱氣的早餐。
他一言不發地走過來。
“江先生,要不要再熱一下?”竺晏走過來問。
江崇搖了搖頭,安靜吃着。
薛明輝見狀搖了搖頭,盛元冉好奇問他:“掌櫃的,你怎麼了?”
聽到這話他心中一喜,但面上并未顯露半分,故作深沉道:“江崇如今肯定是在為昨夜一事懊悔。”
盛元冉昨晚并沒能親眼看見一切,但托薛明輝的福,她對昨晚的事可謂是了如指掌。
聽見薛明輝這樣說,盛元冉信以為真,微微颔首:“原來如此。”
伏玉也在二人身邊,聞言開口道:“掌櫃的,慎言。”
雖然薛明輝将昨夜一事演繹得生動異常,但她還是不信他,原因無他,唯有直覺。
三個人的絮絮叨叨引起了江崇的注意,他擡頭一瞥,薛明輝立即藏到盛元冉身後,盛元冉東張西望,而後慌忙抓住伏玉一角衣袖。
伏玉面無表情地把腦袋轉正,像是剛剛什麼都沒有說過一樣。
江崇撇了撇嘴,接着低頭吃東西。
“請問,江崇是否在此?”門外傳來一聲問詢。
站在門口的白榆回頭看去,隻見外面站着三個人,兩位年輕男子,另一位則是頭發花白的老人。
兩個年輕人的五官與江崇有些相似之處,白榆回頭看了眼江崇,沒立即說話。
客棧外的人沒等到回應也依舊好脾氣地站着,江崇咽下最後一口,用帕子擦了嘴才起身。
看見江崇出來,外面三人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激動之色,反觀江崇卻是一副平靜之色。
“江崇,我們終于找到你了。”那位老者興奮道。
對上他,江崇面色和緩一些,道:“六叔祖父。”
老者是江家族老,是江崇祖父的堂弟,隻是雖被推舉為族老,卻很少插手族裡事務,脾氣是江家人盡皆知的和善。
另外兩個年輕人同樣是江崇親戚,之前問話那個是他侄子,另一個則是他堂弟。
江崇侄子把江族老扶過去,江崇堂弟則是直接将手搭在江崇胳膊上,被江崇避開後也不生氣,收回手後樂呵呵地笑着。
屋裡的人都聽見了江崇方才那聲“六叔祖父”,于是便立即忙起來,幾人收拾桌子,幾人擺上茶水點心。
待江族老坐下,另兩位江家子侄守在身後。客棧這邊則是江崇和薛明輝坐在他對面,其餘人饒有興趣或坐或站在他倆後面。
“六叔祖父,您千裡迢迢到清溪鎮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江崇開門見山。
江族老下意識看了眼薛明輝,緊張地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道:“确實,是……有一件大事。”
“是什麼?”薛明輝立即問道。
江族老心裡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當面直言,求助似的看向江崇。
江崇:“六叔祖父,有什麼事直言便可,沒什麼不能說的。”
江族老還沒說話,江家堂弟等不了了,嘴快道:“大伯走了。”
“走了?江伯父去哪了?”薛明輝一時沒反應過來,話一出口就開始後悔,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江崇,見他反應不大松了口氣。
屋内氣氛一時靜下來,呼吸聲清晰可聞。
“我知道了。”江崇平靜道。
江族老對此也不算意外,看了眼客棧衆人,道:“有些事,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好。”
江崇起身,引着他往樓上走。江家兩個子侄安靜地坐着,默默吃着點心。
*
三樓。
江崇給江族老倒了杯茶,而後默默坐着,一言不發,認真地看着他。
看着這個略微陌生的年輕人,江族老突然就想起了這些年的傳言,後背冒出絲絲涼意,他盡力放平心緒,開始回憶江崇兒時模樣,終于找回幾分親近,道:“族裡已經商議過了,待辦完你父親的事,就由你接任家主一位。我們已經勸過你母親,她已經知錯,同意把那養子送回去。”
“嗯,我知道了。”江崇神色淡淡。
江族老以為他不信,連忙保證:“你要相信我們,在我們這些老頭子心中,你才是江家未來的家主,對于你母親之前說過任何的話你都不要在意。”
江崇忽地笑笑,江族老以為他聽進去了,心下一松,卻聽他道:“六叔祖父,您言重了。母親當年俱是肺腑之言,她隻是說出了父親和族裡的意思,又何錯之有?還請您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免得寒了母親的心。”
“崇兒……”江族老試圖掙紮。
江崇起身,面上的笑已經收起來了:“六叔祖父,我還有事,您請自便,我會安排好你們的房間,稍後會有人帶你們去的。”
江族老欲言又止,但見江崇臉色已經冷下來,隻好先行出去。
他出去之後,江崇出門往西邊拐,那是唐金園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