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崇平靜對上他的視線,江族老下意識躲避。江崇見狀笑意更深,道:“六叔祖父可不能這麼說。當日先家主逐我一事可是衆人皆知的事,還特意請了族老們前來見證,我記得您當時也在。既然如此,那又怎麼能說是戲言呢?”
“……崇兒,他畢竟是你父親。”江族老垂頭道。
江崇臉色冷下來,平靜道:“過去是。”
江族老聞言不可置信擡頭,話在嘴裡繞了又繞,勸道:“崇兒,他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江崇低聲重複一遍,眼底波濤洶湧,但隻一瞬就全被他壓下,面色回歸如常。
江族老也知當年之事确實是家主過分了,但江崇畢竟為人子,如何能不回去盡孝。
他開口再勸:“崇兒,既為人子,受些委屈也是難免的,你不能因他做了幾件錯事就要斷絕關系啊。再怎麼說,你也得回去送家主一程,好讓他安心。”
江崇含笑聽着。這些年他見過的人多了,厚臉皮,無情無義的也見過不少,可如江家這般既要又要的每次見了還是覺得啧啧稱奇。
江崇:“六叔祖父,當年之事我們都心知肚明,我若真的回去,先家主才是真的不得安甯。更何況,且不論他一死人,夫人這位活人也不見得想看見我回去。他們既有視若親子的兒子在身旁伺候,又何須我這個不孝子去礙眼。“
江族老聽了面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也算是聽懂江崇的話了,他是絕不會以家主之子的身份回去的。
可是……族裡還需要他。
想到族裡如今狀況,江族老下了狠心,眼裡湧上些許淚,懊悔道:“這事确實是家主做得過了,崇兒你不願原諒他們也是正常,我這些年也時常後悔當時沒有勸住家主,就這樣看着你被趕出去。”
情到深處,江族老适時落下兩滴淚,他擡袖擦去,從衣袖間隙看見江崇臉上并無動容,瞬間理好情緒,道:“年紀大了不中用,叫崇兒看笑話了。”
江崇:“不敢。”
江族老忽略他過于冷淡的态度,接着說:“你畢竟是我江家主支唯一血脈,無論如何都不能流落在外的。既然你不能原諒家主,那就将你改到你大伯名下吧。”
江崇的祖父生有二子,長子早逝,便由次子承襲家主之位,原說定屆時從次子子嗣中擇一繼承長子香火,卻沒料到次子一生除去江崇外再無其他子嗣,于是原先約定作廢。是以如今要過繼江崇的話,情理上倒也能說得過去。
“這……”江崇口氣猶豫。
江族老見此法可行,趕忙再三勸說,保證一定辦下此事,屆時回去就把葬禮,接任儀式,還有過繼的事一起辦了。
他勸了許久,可江崇遲遲不肯松口,不過江族老已經很滿足了,說着要他好好考慮一下,心裡已經想好寫信的内容,以及明日該怎麼勸了。
接下來兩天,江族老可謂是寸步不離地跟着江崇,抓住每一個機會勸說,甚至還安排了江家侄子和江家堂弟輪番上陣。
而于老那邊也與他們相對應,于洪海把事情做完後就跟着于老,一開口就是:“大伯,你跟我回去吧,掌門真的很想見你。”
一句話反複說來說去,于老耳朵聽得都要起繭子了,可态度也逐漸軟化。
客棧其他人将這一切看在眼中,薛明輝憂心忡忡,吃飯的胃口都不好了。
再一次看見江崇被江族老拉走,于洪海追着于老出門後,薛明輝重重歎了口氣。
此時大家都在大堂坐着,盛元冉安慰道:“掌櫃的,别擔心,就算江先生和于老走了還有我們在呢。”
薛明輝看了一圈,小盛,伏玉,白榆,還有竺晏。
他心裡更加絕望,終于發現了江崇在客棧裡至關重要的地位。
見他臉色更差,盛元冉看向白榆,滿眼無助。
白榆從她眼裡讀出幾個字:嗚嗚嗚,怎麼辦?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她安撫似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不必擔心,清了清嗓子,道:“掌櫃的,不用擔心,他們又不是不回來了。”
薛明輝聽了這話更心塞了。
他對江家情況略知一二,知道江崇這一去肯定不會很快回來。
天呐!他們竟然要獨立生活大半年!
薛明輝耷拉着腦袋。
竺晏則是有些不明白,雖然江崇這幾天一副逐漸被江族老說動的樣子,可應該是裝的,依江崇前兩天的反應,他覺得江崇應該不會回去才是。
這麼想着,他就問了。
薛明輝聽了沉默下來,語氣沉重:“江崇很重情的,所以,他一定會回去的。”所以,哪怕是他真的對江家人有怨,他也不會對他們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