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勖見郗瑛真走了過來,他先是莫名慌亂,接着出離憤怒。她自薦嫁給行山之事,不知為何在此時浮上了腦海。
“厚顔無恥!”甯勖眼神冰冷,厲聲斥罵。
“公子的命令,我難道敢不從?公子是我的主子,我的命都握在公子手中,公子卻要我講氣節,哈哈,真是天底下最最可笑之事!”
郗瑛心道敢說不敢做,沒出息!她毫不留情譏諷,聽上去讓人無可反駁。
甯勖表無表情看着她,道:“你再走近些。”
郗瑛試探着距離,再上前來一步。甯勖腿有傷,手臂夠不着她。
“還是甯公子的氣節,隻是針對如我這般弱小的婦孺。明明錯處,皆在有些仗勢欺人的大男人.......”
說到這裡,郗瑛看了眼甯勖,意思不言而喻。
甯勖見郗瑛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怒極反笑:“弱小的婦孺,這也是天底下最可笑之事。原來你還記得自己是仆從,不知曉底細的,還以為你是我祖宗。”
郗瑛手搭在腹前屈膝告退:“不敢不敢,公子多保重身子,婢子這就回西屋歇息。”
甯勖見她裝腔作勢的模樣,沒搭理她自發給自己安排了屋子,淡淡道:“别太過嚣張,到後悔時卻沒了退路,隻悔之晚矣。”
伏低做小也沒讨到好,還不如幹脆痛快些!
何況,甯勖在路上時沒殺她,如今她已經不太怕他。
她很是擅長得寸進尺,睚眦必報。誓要找他一點點報仇,還要逐步試探,逼退他的底線。
郗瑛轉回頭,沖着他笑,還晃了晃頭挑釁。
披散的烏發,在燈下如一道玄色錦緞。臉孔上受傷留下的印記亦全部散去,肌膚勝雪。然而,最令人注目的,還是她身上那股天下無雙舍我其誰的氣焰,生機勃勃,是他從未所見。
“真是可恨!”甯勖呼吸都沉了,氣得咬牙切齒罵了句。
趙先生不放心進屋,甯勖朝他擡了擡手,示意他退下。
腿上的傷牽扯着痛,甯勖不由得吸了口氣。
傷不重,未曾傷到骨頭,他還是緩緩蓋上了錦被,微閉雙目養神。
省得到時腿傷真變得嚴重,豈不是正合了她的意。
甯勖卻一時沒能睡着,想着沈九的狡猾奸詐,竟在路上布下埋伏,用死士刺殺他。
沈九的仇,他遲早要報,等攻下廣陵城,沈九落到他手上,他要将其活剮了。
若是,沈九知道她在自己手上,不知他會如何反應?
西屋那邊一陣進進出出的細碎動靜,甯勖聽到關門,長凳在地上拖動的吱嘎聲,随即便安靜了下來。
看來,她将行囊搬到西屋,已經歇了下來。
甯勖竟然微松了口氣,要是不讓她住,不知她又會生出什麼花樣。
腿上的傷始終隐隐做疼,興許是太累,他一覺好眠到了雞鳴時分。
雞籠的公雞,在“喔喔喔”響亮打鳴。西屋那邊傳來了嘟囔咒罵,“等下就宰了你!”
甯勖睜眼望着茅草屋頂,透風,黑漆漆。她應該很不習慣,吵着要绫羅綢緞。
在苦寒的北地近十餘年,他已經忘了最初時是何種心情,如今早已習慣。行軍打仗,更是比眼前艱苦百倍。
公雞打鳴一次,西屋咒罵一次。等天光泛白,公雞不叫了,西屋那邊罵罵咧咧,拖走了長凳,門打開了。
甯勖聽到腳步聲出了正屋,然後尖叫了聲,“好冷。”
“咦,起霜了。紅福,去菜地裡扒兩顆菘菜。起霜的菜最甜了,我們煮到炊餅湯裡面吃。”
“常山,早啊。我要的東西可都安排了下去?已經安排好了?真是勤快能幹。常山,你可要吃熱乎乎的炊餅湯?”
“不要?那吃雞肉如何?常山,你去把那隻公雞抓來殺了。”
常山熟悉的腳步聲漸近,甯勖嘴角不禁上揚。
看來,常山也怕了她。
郗瑛袖着手,縮起脖子看着常山逃走,不由得朝他翻白眼。
這麼冷的天,他還在啃幹糧,她好心請他吃熱湯飯,與他聊聊,拉近彼此的關系,他卻不領情。
真是,與他主子一樣的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