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裡,辛野用盡各種辦法,都沒能從這間屋子裡逃出去。
一方面是因着她剛剛恢複人形,身體尚且虛弱,另一方面則是——這個長夜不知道又犯了什麼毛病,硬是要關着她不放了。
獨自待着的這些天,她想了很多事,等她實在想的煩了,想找個解悶散心的好去處,便想到了異世界。
話說,她已經有一年多沒去過異世界了,自那次她重傷直到現在,諸事繁瑣。誰承想,如今淪落到這個境地的時候,反倒有了想要去那裡探一探的想法。
可若沒去就算了,如今她這一去……便覺得今時不同往日了。
在進入異世界的那一刻,辛野産生了一種很微妙的感受,這種感受與從前大不相同。從前,她在進入異世界時,能夠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意識在緩慢抽離,還未等到她真正進入異世界,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次卻不相同,辛野意識無比清醒地見證着自己身邊景物的變換,潔白的床單消失,她正坐在遍地花草上;壓在人頭頂的天花闆消失,隻剩廣袤無垠的碧藍天空。
她一邊從地上坐起來,一邊好奇地打量這個世界,打量這個她常來,卻始終記不得的世界。
“這是第一次,作為辛野的我,看到了這個世界。”
辛野依舊在那片蔚藍的流光花海醒來,她怅然地站在那裡,種種情緒堵塞在心頭,有些憋悶。
她想起了好多關于異世界的記憶。
她再次蹲到地上,輕輕地撚起地上的一朵花,暗自低語,“原來,那家夥城堡裡種滿的小花就是你啊,流光花。”
半晌過後,“嗯,流光,的确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辛野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當她想起自己從前在異世界的記憶時,就好像看了一個又一個篇幅不長的戲劇,隻一天,悲歡離合、生離死别、全都講盡。
其中,流光遇見阿黎的那一天,在這些回憶裡最為特别。
辛野沉默地沿着當初二人走過的小徑獨行,那時他們潛入過的大海深處、吹過風的無盡草原、踏過的熱浪翻滾的火山邊緣、攀爬過的白雪皚皚的巍峨雪山……如今,她都一個人一一走過了。
最終,她停留在一個人來人往的地方。
辛野站在紅樹林深處,仰頭看着自己面前這塊實在太高太大的石闆,從日懸中天看到日落西山,身邊不知道有多少人來了又走,唯獨她一直停留在遠處,仿佛是要将石闆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全都讀完一般,未曾挪動一步。
這石闆上雕刻的字約莫有上萬字,近乎一日光景下來,石闆的尾端卻也僅僅隻增添了短短一行字而已。
石闆前端的字迹早就風幹,曆經風吹雨打、千錘百煉,附帶上了歲月的痕迹,而尾端字迹筆墨還未幹透。
數萬字,從左看到右,跨越的是漫長的歲月,是沉甸甸的、沉默厚重的曆史。今日所增添上的短短一行字,對于世界的改變,就像水滴彙入溪流,連波瀾都不會掀起,不過是蚍蜉撼樹。
作為辛野時,得益于她的時空異能;作為流光時,得益于阿黎,總之,她窺見了許多人究其一生都不能看到的世界的全貌,有更深刻的體會。
這個世界很大,于辛野而言,就像是一座矗立在她面前的大廈。
大到……她能感受到大廈将傾,卻無能為力。
*
太陽徹底落山了,看着越來越微弱的天光,辛野竟然有些心慌,是沒由來的,出自身體本能的焦灼 。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天,自己躺在阿黎的腿上慢慢消失的過程。
那時沒來得及分說,此刻重現那時的感受,隻覺得比上次的痛苦更加清晰。
那天,太陽即将落山的時候,天空被燒得火紅,她的心也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疼痛萬分。
在死亡将近的時候,渾身又像是置于冰天雪地,徹骨得冷,她感覺自己腿腳有些麻木,低頭一瞥,才發覺是腿腳已經化作星斑在空中飛舞了。
不疼,但是好冷、好冷,冷得人說不出話,嘴唇哆哆嗦嗦,卻也碰不出幾個字,盡管是這樣,傻的流光,還堅持着說出了最後三個字。
“謝謝你……”
辛野再仰頭看那漫天金黃燦爛的黃昏時,似乎也感受到了徹骨的嚴寒,她目犯一陣暈眩。
忽然有個人撞到了她身上,那人語氣抱歉說了好幾遍“對不起,不好意思”,辛野忙回他“沒關系”,邊說着,邊攙起他。
可忽得,她手上的重量一輕,那前一刻還在忙不疊道歉的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