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
沈川沒給沈望舒安排活,就讓她在後面跟着看。
屏幕上,數據以一種驚人的速度不停刷新,線條也在極限地速度追逐下翻的頁面
人是不能閑下來的,人一閑下來,就會控制不住胡思亂想。
每天發呆的異常行為,兩次實驗的不同反應,還有那次轉瞬即逝的冰冷目光。
細想這兩天所有讓她感到不對勁的地方,沈望舒感覺從最開始,她們對人魚的評估就已經錯了。
她的目光不禁看向沈川。
沈川還是穿着一身灰色的天鵝絨衛衣套裝,外面套着一層白大褂。燙過的黑發随意紮起來,彎彎地躺在她的後背上。
“媽。”
沈川以為沈望舒就是想聊閑,于是頭都懶得轉,“幹啥。”
“你說,人魚會不會也有屬于它們的文明。”頓了頓,沈望舒又補充,“我是說,類似人類的高等文明。”
實驗室很安靜,沈望舒又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她這個天馬行空的問題,朝她看了過來。
有名和沈川同事多年的老師打趣道,“呦呵,咱們小月怎麼突然想到這個了?”
沈望舒勉強笑了笑,“也不算有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了。”
“如果它們有智慧有文明,那他們現在心甘情願被人類圈養起來研究的目的是什麼?”
那人搖着頭笑了笑,沒說話,反倒是另一位姨姨搭了腔,
“那它們要是有文明,那咱們現在幹的事可真是招人罵哦。”
沈川轉過頭,“那你覺得是因為什麼呢?”
沈望舒看着沈川的眼睛,那個早在她心中千回百轉的回答脫口而出,
“複仇。”
說完,沈望舒的聲音就像是卡在嗓子裡一樣在也說不出來。
她的言論在這裡說合适嗎,會不會太過偏激,好像還有點陰謀論。
可是沈川卻道,
“這不是很正常嗎?”
沈望舒沒想到自己媽對她這個危險言論的接受度這麼高,一時有點意外,“真的很正常嗎?那可是對我們複仇哎,又或者萬一,它們是一個很善良的種族呢?”
沈川的眼神突然變得富有深意,嘴角牽起一絲忍俊不禁,
“閨女,你都20了,怎麼還這麼傻。這老大的人了,還在想這麼幼稚的問題。”
“任何一個能夠誕生文明的種族,都不會是善良的種族。”
“很久以前,一塊黑色的石頭劃破了原始人的手指,于是這個黑色的石頭就被原始人裝在了長矛上用于捕獵,因為他們要生存。後來她們形成了部族,各部族為了更好地生存開始出現交流,但更多的還是沖突與複仇,今天這個部族被搶了,明天這個把那個部族滅了。”
“再後來,人類形成了文明建立了國家。人們以為能這樣安然地發展下去,可是并沒有。沖突依舊存在,國家分裂,人們再次開始殺戮、複仇直到新的國家建立。”
“殺戮、沖突、複仇,充斥着所有文明的曆史長河之中。每一次戰争都會帶動新的科學與技術的爆發,沖突才是支撐發展的原動力。和平與盛世隻是這些文明美麗的點綴。”
“鮮花會開,但不會永遠開。”
“如果人魚和人類擁有一樣的文明,那麼複仇又是什麼稀奇事呢?”
“更何況,确實是人類破壞了海洋。”
沈川嘴上嫌棄沈望舒傻,但是手上卻還是寵溺得撫摸着沈望舒的腦袋瓜,就像小時候沈望舒有一次把花澆死了在那嚎啕大哭那次一樣。
“好了不要在想這些了,專心弄實驗吧。”
………………
夜晚
夜深人靜,大部分的研究院都已經睡覺了。
而沈望舒卻偷偷從宿舍中溜出來,來到了數據分析室。
走廊黑暗無光,門禁掃描的藍光幽幽照在臉上,像是深海中一閃而過的生物的危險目光。
【沈望舒,歡迎】
識别成功的标志顯現出來後,門鎖打開。
她伸手按下旁邊的燈光開關,随後拿出口袋中的東西,裡面裝着音頻收集器收集來的音頻。
這裡有生物翻譯系統。
她想,人魚的音頻可能和海豚或鲸類的相似,或許可以用基地裡的系統對比解密出來。
這麼想着,她随便找了個電腦面前坐了下來,将東西插入電腦,然後打開解析系統。
白色的電腦界面上,紅藍線正快速繪制出頻率線條。
看起來和鲸類的很像。
可她看着繪制出來的線條,面色卻愈發地凝重。
不對
這不是像
是一模一樣
沈望舒盯着線條,看着它再次化出和方才相同的圖案。
然後她将剛剛那段音頻選取,放在鲸類系統解析中。
進度條緩慢加載中。
兩分鐘,解析出來了。
在看清屏幕上那個詞語之後,沈望舒的腦子當場宕機。
【呼喚】
他在呼喊誰?
為什麼會使用鲸類的聲音呼喚呢?
沈望舒将電腦關閉,随後跑出解析室。
她從沒感覺,從試驗區到人魚館的路竟然如此漫長。
從來沒有感覺,這路上的一切在她眼中,都這樣富有存在感。
大到那些長達三米的魚,小到那些巴掌大的水母。
還有那隻小小的001号,現在已經大到能吃下人的頭。
她感到不真實。
不同種鲸類的叫聲都會有差别,人魚和鲸怎麼能完全相似。
直到,她再次拉開人魚館的大門。
人魚正對着門漂浮在水中,好似已經等她許久。
他呼喚的就是她。
“你是在叫我。”沈望舒陳述道。
“是的。”
這是沈望舒第一次聽到人魚講話,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孩童,标準又有點磕絆。
人魚的聲音嘶啞,像是被什麼拉壞了嗓子。但是又隐約能聽出來,他原本的聲音,一定是非常好聽的。
沈望舒曾經有幻想過,她聽到人魚講話的情景,或許是喜悅且意外,或許是驚訝又帶點恐懼。
唯獨沒想到是今天這樣的平靜。
沈望舒望着人魚臉上那些疤痕,
“臉上的傷還沒給你治好呢。”
等了半天,沒想到沈望舒會提到這個,人魚下意識撫摸了下臉頰,“不用管。”
沈望舒看着他,怎麼也問不出來那句,“你要走了嗎?”,抿了抿嘴,“你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算是有話說嗎?其實人魚自己也不知道。
自己的妹妹最終還是趁他不在的時候,走上了和他一樣的路,他再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了。
他必須要先行一步,才能保證妹妹的安全。
“差不多。”人魚默不作聲遊得近了些,原本想好的話到嘴邊卻變了個樣,弄的他一直望着沈望舒的那雙湛藍眼眸卻莫名閃躲起來,轉了兩遍,才找到目光的落點。
沈望舒胸前的身份牌。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我的名字?”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大腦突然被奪舍,居然問出了這句話。人魚隻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睫毛上像是落滿了雪,“嗯,望舒是什麼意思。”
“你們人類的話,我暫時還不太懂,這個應該不是表面意思吧。”
人魚話音已落,可沈望舒卻不禁愣在原地。
她怎麼也沒想到,人魚将她呼喚過來,竟然隻是為了詢問她的名字。
人在離别之時,會因為什麼,才會問這個問題呢?
不舍、眷戀?
或許它隻是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