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從來都是一條不歸路,權臣和皇權的曆史從來都是血淋淋的。
曆史上的權臣比如霍光,不但把持朝堂權傾朝野,還能左右皇帝廢立,先立漢廢帝昌邑王劉賀,但不過二十七天就被廢,後立漢宣帝劉洵,類似的還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他們就是一個國家的無冕之王;然後更進一步的就是權臣對皇帝取而代之改朝換代,隋文帝楊堅的皇位就是他作為臣子被“禅讓”而來,唐高祖李淵的皇位也是從臣子被“禅讓”而來,類似的還有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宋太祖趙匡胤的黃袍加身。
但功高震主兔死狗烹才是權臣的主旋律下場,李斯,呂不韋,韓信,何進,董卓,爾朱榮,蘭陵王高長恭這樣的結局比比皆是,像是諸葛亮那樣赢得生前身後名的臣子隻是其中的鳳毛麟角。
所以作為權臣以及其家屬會有一種天然的危機感,他們一不定要強勢到改朝換代,但一定要學會自保,作為長孫無忌的長子,長孫沖自然也會有這樣的危機感,也想要自保,以及保存下長孫家現在擁有的權勢。
在長孫無忌還把持朝堂的情況下,能夠“保持現狀”就是長孫沖眼中最好的選擇,長孫家可以不再進一步,但絕對不敢退一步,退一步隻怕不是海闊天空,而是粉身碎骨,權臣從來都是一條不歸路,沒有退路。
但現實證明,皇上很顯然并不想保持現狀,因此這才有的皇相之争,從褚遂良被貶開始,長孫祥,高履行也接連被貶,現在李治又貶了韓瑗和來濟,明眼人都知道皇上這是想要削弱長孫無忌的權勢。
這樣也就激發了長孫沖由來已久的危機感,所以在德妃三言兩語說出長孫家現在的處境的時候,很容易的就說到了長孫沖的心坎上,事關生死無小事,想想高陽公主,想想荊王李元景,屍骨都寒了許久了,與其坐以待斃被皇帝兔死狗烹,不如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在德妃說出換一個皇帝的時候,長孫沖深以為然。
至于自己的父親長孫無忌,長孫沖不能改變自己的父親做一個忠臣,父親永遠可以做皇帝的忠臣,至于皇帝是誰不重要,不管皇帝是誰,在李治“遇刺身亡”後父親都會是皇帝的忠臣,這樣也就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親的必要,長孫沖和德妃私下就可以做成此事。
在和長孫沖計劃好趁災民之亂刺殺李治的事情後,德妃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王皇後和蕭淑妃小家子氣,陰謀詭計用來用去隻是想要除掉武皇後和她的兒女,德妃不一樣,如果機會合适她連李治也不會放過,沒了李治以後,不管是武皇後還是她的兒女生死還不是任由德妃拿捏?到時候就算武皇後想好死都不會如願,德妃想讓她怎麼死就得怎麼死,想到這裡德妃又暗罵一聲“這個賤人”,在後宮輸給武皇後是她的奇恥大辱。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李治一旦身死,長孫無忌想讓誰做大唐的皇帝誰就是大唐的皇帝,而德妃這個李治後宮碩果僅存的大妃娘娘就會是新皇的母妃,自己沒有達成進宮做皇後娘娘的願望,那就一步到位做皇太後娘娘!
這就是曆史離譜的推進,李治和長孫無忌不會想到德妃和長孫沖會密謀刺殺皇帝,就像霍光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老婆霍顯為了自己的女兒做皇後會毒死漢宣帝的皇後許平君。
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之後,内侍監也做好了宮内大部分人跟誰李治前往洛陽逐食得準備,李治也就沒有在長安繼續停留的準備,他不動災民都在猶豫觀望,隻有他這個皇帝帶頭才能帶動災民一起去洛陽逃災。
在李治讓欽天監計算出一個宜出行的好天氣後,李治也在長安城外昭告天地自己作為天子會和百姓一起到洛陽乞食,希望蒼天早日結束關中的大旱,這是告天。
然後李治就坐上自己的車馬開始向洛陽出發。
這時候李治看着車窗外烏央烏央的數不清的百姓,皆是瘦骨嶙峋,面黃肌瘦,沒有一點人多為衆的浩蕩,隻有數不盡的凄涼、悲苦、狼狽,這時候他才明白了先帝說過的君為舟,民為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道理,若是沒有了百姓,沒有了水,那他這皇帝還算什麼皇帝?
這時候李治身邊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父皇,孩兒願意把自己吃的省下來留給百姓。”這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
武皇後笑着道:“是嗎,弘兒将來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
李治也是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李弘是一個良善的好孩子,和小時候的李治特别像,李治特别喜歡他,為此還請大師顔回和曾參做李弘的老師,隻是還有一點和李治像的地方李治并不高興,李弘的身體也和李治一樣羸弱,時常生病,武皇後為此沒有少痛恨王皇後和蕭淑妃,她一直認為這是李弘被王皇後無辜謀害的後遺症,當時的李弘雖然死裡逃生活了下來,但還是落下了病根,雖然之後一直都在被禦醫調養,效果卻不太明顯。
這時候旁邊響起了一個更加稚嫩的聲音:“父皇,母後,孩子也願意把糧食留給百姓,孩兒也要做好皇帝。”這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
武皇後聞言面色一變,但馬上又笑着道:“賢兒切莫胡言亂語。”
倒是李治笑着道:“童言無忌,哈哈,童言無忌,賢兒的心意是好的,父皇很欣慰,但你做不了好皇帝,因為皇帝隻能是賢兒的哥哥做,賢兒可以做好親王。”
三四歲的孩子是李賢,李治和武皇後的第二個兒子。
李賢似懂非懂的聽着父皇的話。
在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李治扶着車轅走出馬車。
他站在馬車上,回首看着身後巍峨的長安城,這裡何嘗不是李治的故土?李治又何曾想背井離鄉?這裡的城牆是如此的壯闊,作為一個人在這樣的壯闊前是如此的渺小,可是誰能想到這樣壯闊的長安城現在會如此的虛弱,僅僅隻是旱災就要差不多餓死整個長安城,甚至整個關中地區。
進而李治又想到了自己的皇位,雖然自己是這大唐皇帝,看似就跟這長安城一樣巍峨壯闊,可也一樣虛弱,自己就連舍下顔面和關隴世家借糧這件事都做不到,隻能和百姓一樣做一個遠赴洛陽乞食的人,說好聽是逐食天子,李治也知道這麼做失了皇帝的尊嚴,可是他的尊嚴在關隴世家那裡算得了什麼?如果自己現在還抱着這份尊嚴那就是掩耳盜鈴,李治也真切的明白關隴世家就是自己掌控朝堂的痼疾,他也想到了太宗皇帝駕崩前說的那句話的含義,太宗皇帝說:“皇帝當與臣子共治天下,而不是與世家共理天下”,這次一去隻怕要正式宣告李治和關隴世家的割裂開始,李治被迫離開的不隻是長安,還是關隴,隻是和關隴世家決裂這件事對李治而言又何嘗不是前途未蔔?
洛陽,對百姓和李治都是一個未知之地,洛陽是百姓口中的糧食,洛陽卻在李治的心裡,他也茫然。
當年隋文帝楊堅初立大隋的時候都城就是在長安,後來隋炀帝繼位之後卻移駕去了洛陽,其中未嘗沒有避開隴西世族鋒芒的道理,由此可知隴西世族的強大。
在李治還在神遊天外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還有被馬蹄激蕩起的煙塵,因為官道上擠滿了和李治一起去洛陽的災民,馬匹隻能在遍野上奔跑。
實際上長安城外因為來自四面八方的災民聚集,早就沒有什麼官道之分,走的人多了到處都被人腳踩平,遠處的馬匹隻能在人群中艱難地行進。
好在這時候李治也是剛出城不久,圍在李治身邊的護衛還很完備,在很遠的地方就在維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