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年紀最大、資曆最老的朱先生站了出來。
“今日拼着主公不喜,老夫也要把這話說了,主公,如今不是出兵的良機!”
朱先生一手捋了捋胡子,擡眼看秦隽,老氣橫秋道,“年輕人,你很出色,可以說是年輕一輩裡老夫所見最優秀的一個,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但如今,你還欠些火候。”
窦昌臉一黑,他都說了他心意已決,這些人怎麼這麼不會看人眼色!
可朱先生确實是他爹在時就跟着窦家的幕僚了,勞苦功高,他也不能直接否決了對方。
秦隽倒是表現得像個禮貌小輩了,他拱手道,“願聞其詳。”
朱先生道,“老夫也不認同李及的說法,這長安,自然是不能不管的,但現在,還不是發兵的時候。”
另一個劉先生問,“晚輩愚鈍,朱老此話何解?”
張先生道,“若我沒理解錯,朱老的意思是,等其他各州郡出兵之時,主公一并出兵,屆時事半功倍?”
朱先生贊許地看了他一眼,“正是如此。天下非我們一州之天下,益州、徐州、兖州等各州或為野心,或為憂國,必然會出兵,這隻是時間早晚問題。冀州本就惹眼,若獨我冀州最先出兵,豈不更樹大招風,不如等其他各州一同出兵,最為穩妥。”
劉先生感歎,“還是朱老想的全面啊,遠勝我等,秦小友雖然年少英才,終究是欠了幾分經驗。”
賈誠微微皺眉,朱老此言,乍聽好像沒什麼問題,但是細細思量,總覺得不太對。
窦昌被他們左一句右一句說的腦袋都要炸了,心煩意亂,他根本不想管這些人在吵些什麼。
他都已經答應要借兵給賢弟了,母親也同意,這些人還在這裡吵吵嚷嚷,這算什麼事情,有沒有把他這個主公放在心上!
窦昌都要忍不住發作了,秦隽不緊不慢上前一步,自信坦然,“我來找窦大人借兵,自然也是做了萬全考慮的,窦大人慷慨,我更不能不顧窦大人的處境,朱老所言,我亦考慮到了,但是權衡之下,當下出兵乃是最佳選擇。”
朱老狐疑:“小友此話怎講?”
秦隽反而轉過頭問窦昌,“以大人對朝廷的了解,他們會放棄長安不管嗎?”
窦昌下意識,“自然不會!”
大周建都長安三百年了,多少世族勳貴紮根在那裡,數百年的經營,氣運盡歸在長安,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們絕不甘心就此放棄。
秦隽又問,“朝廷不願放棄長安,等緩過神來,必然要想辦法收複,可僅有三萬守軍要護佑天子,守軍主帥劉将軍年老,無力西征,若大人當權,當如何處之?”
窦昌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對啊,朝廷沒兵,這該怎麼辦?
賈誠一下子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涼州情況不明,天子近旁三萬守軍不能動,唯有各州麾下尚有兵馬。”
秦隽微笑,“即使朝廷式微,可畢竟天子尚在,一國之君流離在外,起兵勤王便是臣下分内之事。”
賈誠緩緩道,“所以更大可能是,還未等各州郡出兵,朝廷就會先一步下诏令各州整頓兵馬糧草,與朝廷使者會合,趕赴關中。”
幾個謀士都不說話了,擰着眉頭思索秦隽的話。
秦隽冷靜分析道,“當今朝廷中薛相與胡大監分庭抗禮,聽聞薛家與窦家曾有龃龉,大人與胡大監也有矛盾,加上冀州富庶,若朝廷下诏,冀州必然是首當其沖。”
窦昌心中一驚,他立刻想到,窦家和薛家關系惡劣已經是很多年的事了,而胡大監,他前幾年進京時喝醉了當街大罵對方是沒根的下賤東西,梁子早就結大了。
如果讓朝廷來人,那些人肯定會趁機獅子大開口,要錢要糧,百般刁難!
窦昌想想心裡就憋屈,朝廷向來不給他好臉色,就算冀州富庶,他并不缺這點錢糧,心裡也咽不下這口氣啊。
朱先生則擔憂更多,“若真到那時,恐怕我冀州兒郎皆要淪為他人馬前卒了。”
秦隽微微一笑,“與其等朝廷诏書,不如大人先行一步,今日大人借兵三千解我燃眉之急,待關中收複之日,冀州窦大人率先勤王、憂國憂民之美名必然傳揚天下,這是我送大人的第三份禮,既是壽禮,亦是謝禮。”
窦昌此時終于想明白其中關竅,頓時慶幸不已,他用力拍了拍秦隽的肩膀。
“賢弟,真是多虧了你提醒,才不讓姓薛的和閹宦趁虛而入啊,我能遇你這一知己,當真是幸運至極!這樣,你明日一早就立即持我手令,點兵三千、不,點兵五千去關中!”
說完,他掃視了一圈,“本官心意已決,先生們可有話說?”
他問是這樣問,可意思很明顯,他不希望再出什麼幺蛾子。
朱先生深吸一口氣,看向秦隽,“秦小友,此事是老夫思慮不周,小友足智多謀、心思缜密,主公沒有看錯人啊。”
朱先生都這麼說了,剩下幾個謀士也紛紛表示沒有意見,秦隽借兵一事,就此塵埃落定。
夜裡台上風大,李先生被風吹得悠悠轉醒,剛剛睜眼,就聽見大家都在贊揚秦隽,一時間氣沒上來,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