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活啊……”烏鴉變音後,黯啞的語調玩味地咀嚼着索拉雅話語中的含義。
索拉雅恭敬地低着頭,垂下的長發很好地掩蓋住那被野心和欲望扭曲的面容:“是的,白蘭地一直讓瀾尚研究神戶夫婦殘留的實驗手稿,妄圖複活蘇聯的那位……先生,朗姆也知道了這件事,并且已經派出了手下波本去接近瀾尚……”
話語中的留白引人無限遐想,長時間的沉默在房間内蔓延。
“去吧,索拉雅,我最忠實的下屬。”
“你會成為白蘭地四代的,對嗎?”
“是的,先生,”蓬勃的殺意和無盡的貪婪浸透了跪伏在地的惡鬼,“我會成為您的刀。”
我會殺掉一切阻礙,收攏白蘭地手上的所有勢力,然後……
再殺了您。
——
抑制成瘾性的藥物做出來的時候,波本不在身邊。
瀾尚下意識想找他共享這份喜悅,卻撲了個空。
雪莉毫不客氣地嘲笑他,随後被瀾尚塞進FBI提供的安全屋。
萬事俱備,他們也該離開了。
瀾尚下意識覺得不真實,畢竟他從未想過逃離,去放棄那個禁忌的實驗,在隐約确認了神戶松身份,并且還碰巧遇到疑似當年逃走的姐姐後,他動搖了。
真正讓他放棄這一切的,是和波本無意間的聊天。
“……我的開車技術可遠遠比不上我那位好友呢,”盤山的公路上,跑車在飛馳,“可惜,不能介紹你們認識。”
瀾尚支着下巴,難得大腦放空:“是啊,咱們兩個以後都不一定能再見了。”
波本沉默了下,放緩了車速:“不,我的意思是,他已經犧牲了……”
意識到什麼的瀾尚緩緩回過頭,看向大半張臉都隐沒在陰影中的波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聯想到波本出完任務回來後,突然大半夜載他來兜風,他遲疑了片刻,試探着開口:“今天,是他的……”
“是的。”
車子緩緩停在了山頂,熄了火。
波本打開車棚,放平座椅,躺了下來,語氣平靜道:“陪我看一會兒星星吧。”
瀾尚也躺了下來,安靜地陪着波本看星星。
犧牲啊……光榮而又沉重的詞語,這個詞語也會發生在波本身上嗎?
畢竟他能退,而波本不能退。
也許在他離開後的某一天,或者幹脆還沒等他順利脫離組織,波本就犧牲在了他不知道的角落。
裡世界就是這樣,殺人者人恒殺之,從踏進這裡的這一刻開始,就意味着餘生永無甯日。
“你們還真是偉大啊,”瀾尚感歎着,“人人避之不及的地獄,你們卻還主動闖了進來。”
降谷零笑笑:“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你也很了不起了,在這樣的地獄堅持了十三年,還護住了雪莉姐妹。”
瀾尚無奈地笑笑:“左不過是快活不下去,給自己找點繼續活着的意義罷了……唔,可惜我留了案底,不然我也可以試着考考警校唉,應該很有趣吧。”
身旁人好似回憶起什麼,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的溫柔懷念:“是啊,那是我一生中,最最美好的時光之一呢。”
hiro,松田,萩原,還有班長……
記憶中的身影逐一浮現,其中兩道身影又慢慢融入星光中,不見了蹤影。
所幸還有hiro和班長,以及……
降谷零側過頭,看向瀾尚,笑道:“不過訓練也是真的很枯燥呢,還總是挨訓,我記得有一次……”
瀾尚安靜地聽降谷零講着警校時光的趣事,衷心地為他而感到高興和難過。
高興他即使和他一樣年幼就沒了父母,卻還是有好好長大,還擁有了很好的朋友,難過他逝去的兩位摯友,再不能重逢。
他猶豫了下,還是問道:“你會想複活他們嗎?”
降谷零愣了下,意識到什麼,沉默了片刻才認真道:“不會的。”
“我很想念他們,但我不會去複活他們。”
“……為什麼呢?”
“他們不會願意的……不會願意踩在别人的屍骨上複活。”
“……”
“……瀾尚?”
“如果你不顧他們的意願,還是複活了他們……”
波本的聲音仍是那樣地溫柔,卻宛若一記重錘砸在心口:“他們也許會恨我吧……本來可以幹幹淨淨地作為一個英雄死去,卻因為我,背上了無數的罪孽……如果是這樣,他們甯願死去。”
這次瀾尚沉默了更久,直到天色将明時,才輕聲道:“你是對的,波本。”
“勇敢到為他人付出生命的人,是不會願意踩着别人的屍骨,苟延殘喘的。”
“可罪孽也不該是他們背負。”
“該為此贖罪的,是執意要複活他們的人。”
離開後,他該去贖罪了。
——
可惜,天不遂人願。
——
一切都發生的突然。
蘇格蘭死了。
“也許波本……啊,不,該叫他日本公安降谷零,他應該和你介紹過這個人,他的卧底同事,他的……幼馴染。”索拉雅臉上全是血迹,瞳孔興奮地震顫着。
他掐着瀾尚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臉,渙散的銀灰色眼睛終于聚焦了些許,茫然地看着他。
瀾尚剛被索拉雅注射了過量的藥劑,幾度瀕死,好不容易壓下的藥瘾卷土重來,幾乎将他的意志摧毀得一幹二淨。
白蘭地三代的屍體就在旁邊,死不瞑目地睜大着雙眼,直愣愣地看着他,頭上的血洞已經幹涸,腥黃的腦漿迸濺在地。
那是瀾尚殺的。
索拉雅仁慈地告訴了瀾尚當年血案的真正兇手是誰,并且給了瀾尚一把槍。
被藥物和催眠折磨得幾近瘋魔的瀾尚扣下了扳機。
“瞧,我對你多好啊……”索拉雅輕柔地逝去瀾尚臉上的血痕,“即使你背叛了我,我還是給了你親手報仇的機會,甚至為了你,殺掉了我的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