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先生。”線人壓了壓帽檐,算是向寒川蒼介緻意,“順帶一提,您今天的打扮很接地氣。”線人一邊說着,一邊在心裡暗罵眼前人數年如一日的謹慎,以至于他現在都無法确認這個在四年前拿捏住自己把柄的人,究竟是哪一條道上的人。
寒川蒼介也沖着線人一颔首,對于他後面的評價不置可否。
服務生為他們上好飲品,并很有眼色地走開。留下對坐的兩人不約而同地舉起酒杯一碰——就像是一個暗号,暗示着正事的開始。
“您知道的,除了情報交流以外,我還有一些小小的兼職。”線人晃着酒杯低聲說道。
他的聲音完美融在酒吧各種各樣的背景音裡,如果不湊到他們面前來,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幾天前,有人找我置辦一個清白的身份。”
“今天他來取貨的時候,我聽見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說到這裡,線人看了一眼這個不知怎麼捏住了他把柄的祖宗,看見他被圍巾遮住的半張臉沒什麼表情,就連那雙綠色的眼睛也是一派平靜。
媽的,他上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這個人的眼睛還是棕色的。
“那個人自稱自己在明天要做一件報複警察的大事,以祭奠四年前枉死的朋友。”
線人抽出一根煙點燃,煙霧将他們兩人籠罩,模糊了表情。
“我記得這件事,你特意讓我留意。”
四年前的11月7日,有兩名犯人将炸彈安置在居民樓中,以此勒索十億贖金。
警方交付贖金後,炸彈停止倒計時。然而聽到重播的劫匪卻以為炸彈并未停止。其中一個綁匪去電話亭向警方詢問情況,警方趁機找到了他的位置。結果在抓捕過程中,他因想逃脫警方的追捕慌不擇路橫穿馬路,被來不及刹車的貨車撞擊,當場死亡。
于是,其同夥将憤怒全部歸結于警察身上,在逃脫後的每一年11月7日都向警視廳發送倒計時傳真,進行他的複仇預告。
去年的倒計時是1,今年的11月7日應當就是他行動的日子。
自從這件案子發生後,寒川蒼介就一直在搜尋着炸彈犯的身影。
但他大概也知道警方會對他窮追不舍,一直以來都十分小心謹慎。
他本人沒有什麼特别的特征,他死去的同夥的表面人際關系沒有半點可疑的地方,他們沒有與臨時住處的鄰居有過任何交流,鄰居對他們也了解甚少。
不過還好,也并非沒有任何收獲。畢竟,在寒川蒼介的眼中,僞裝就是最大的痕迹。
在四年前對死亡的炸彈犯進行調查時,寒川蒼介便發現他們的身份有所僞裝,炸彈原料的來源也有所掩蓋。
爆/炸/物犯罪,特别是自制爆/炸/物犯罪,需要長期的謀劃與準備。其中那些黑灰色的用品與隐藏自身的手段隻要有所涉及,就不可能不會在裡世界裡留下痕迹。隻是看這個痕迹留下多少,是大海撈針,還是按圖索骥。而這些痕迹,毫無疑問,會在犯人準備下一次犯罪的過程中越來越明顯。
尤其是這種自認為自己“無比正确”,想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種正确”的人。
他們自大狂妄,他們自鳴得意,他們樂于宣揚自己的計劃。
寒川蒼介深知這一點。
在知道炸彈犯的目的從求财變為報複警察後,寒川蒼介就推斷炸彈犯的動作不會比第一次動靜更小,懷着“懲奸除惡”心态的他,或許還會洋洋得意地說道自己的計劃兩句。
于是寒川蒼介讓線人留意着是否有人會在11月7日前後置辦一些東西,是否會提到有關于“警方”“報複”“炸彈”等等相關的話題。
這個行為在這幾年來已經成為了一個習慣。每年這個時候,寒川蒼介總是會随口問上幾次。
今年,他的努力終于有了結果。
“非常感謝,這可是幫大忙了。”寒川蒼介笑着說道。
接下來他們就像這個地方裡的其他人一樣,在嘈雜的混音聲中低聲交流着。他們時不時碰杯,用筷子夾着小食,打着手勢地勸酒。
寒川蒼介詢問着線人有關于炸彈犯更細節的信息。從樣貌、體态、衣着到是否有小習慣和口癖,是否注意到他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線人對他事無巨細的詢問感到适應良好,隻是時不時故作苦惱地沖寒川蒼介倒着苦水,一會兒說着誰能記得清這些東西啊,一會兒又說這些消息絕對保真,他能不能拿回自己的小把柄了……
最後,線人搖着手将最後一杯酒一飲而盡,寒川蒼介也結束了提問。
他們知道,這場會面該結束了。
寒川蒼介放下酒杯,準備起身結賬。
在他将要站起來的一刹那,線人摁住了他的手,看起來醉醺醺的,眼底卻異常清明。
“先生,我能問問原因嗎?”
“嗯?”寒川蒼介偏頭看着他。
“您執着于這個案子整整四年,隻是因為他懸而未決?”
寒川蒼介沖他笑了笑:“怎麼,情報打探到我的身上來了?”
線人的表情很正經,他似乎真的很關心這件事。當然不可否認,還有裡面還摻雜着情報販子抹不掉的探究欲。
“您知道的,是人類都會有一些好奇心。我也幫您在意了三年多這件事呢。”
于是寒川蒼介抽手的動作停下了。
他說話的語氣堪稱平靜,平靜得有一種風雨欲來的詭異。
“他在四年前炸死了那麼多警察,四年後還打算用一個可笑的理由繼續展開他的暴行。”
“未安息的被害者和明天不知多少受威脅的無辜者的性命。”
“這個理由,還不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