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拿槍指着自己的江黎，來了句，“你試試。”
“夠了！”
方明月在薛冰清正準備擡腿往前走的時候從危樓裡沖了出來，跟着出來的還有lulu、Kathy和輝輝。四人明顯被槍聲吓到了，臉上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
方明月吼道：“你們是不是有病！你們不是一個組的同事嗎？你們沒長嘴嗎？你們不能好好說話好好溝通嗎？開什麼槍啊！你們都有病是不是！！”
江黎舉着槍質問：“你什麼時候加入的？你不是還在停職反省嗎？”
薛冰清看着江黎手裡的槍，不屑地答道：“明面上我也不屬于你們這個系統，所以不存在停職反省這個說法，而且你要搞清楚，我參與的所有特殊任務，永遠是你們有求于我，這次也是一樣，是你師傅拜托我加入。”
江黎一驚，“老張為什麼沒跟我說？”
薛冰清原地點燃一支煙，“因為不能，這件事情涉及到姜哲的命和葉一言的名聲，你們分局有問題，他怕你們五個人從一開始就沉不住氣。”
聽到這話，特别行動組全員面色鐵青。
江黎問：“分局誰有問題？”
薛冰清看着升騰的煙霧，冷淡地答道：“不知道，老張有兩個懷疑對象，所以求證的事，需要你們自己去查。”
江黎突然覺得胸口很悶，葉一言今天的行動細節她不知道，薛冰清參與這個案子她也不知道，但她和組員們的行蹤在單位卻不是秘密。她不禁想到，前天，老張帶他們跟葉一言開會，會前特意交代他們不要對外透露任何消息，一個字都不能提。她當時還以為老張是為了保護葉一言這個大明星的隐私。
“原來是因為局裡有問題。”
江黎放下槍，無奈自嘲。
特别行動組另外四人見狀也跟着放下槍。
薛冰清夾着煙，轉身往危樓的方向走，“葉一言無非就是想制造一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你們随了她的意就好。”
江黎沖着薛冰清的背影喊道：“你這話說得倒是輕巧！她一會兒把陳晨弄死了怎麼辦？”
薛冰清回頭，笃定地說：“相信我，她不會。”
十分鐘後，廢棄工廠危樓地下室。
陳晨醒來後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一番掙紮無果後，他絕望地喊道：“有人嗎！有人嗎！這裡是哪裡啊！”
這裡是哪裡，他真不知道。他隻知道剛剛他看到葉一言被捅的新聞後，覺得十分興奮，大快人心，于是特意喬裝打扮出門到便利店買酒慶祝，誰知買完酒回來，一下電梯就被人偷襲了。
他雖然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他知道自己被人綁架了。
這間屋子十分空曠，隻有一盞黃色吊燈在他的頭頂亮着，更顯瘆人。
他往右看了看，發現右邊的牆是一面玻璃，他馬上意識到這是一面單向玻璃，便沖着玻璃嘶吼道：“幹什麼！幹什麼！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抓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失蹤的她》的導演！”
“咔哒。”
面前的門開了。
站在黑暗裡的人無法辨認，卻說：“又不是你拍的，你隻是挂名。”
陳晨呼吸一滞，這分明是葉一言的聲音。
接着，他看到黑暗裡的人往前走了幾步，等他終于看清來人模樣，瞬間崩潰。
真的是葉一言。
“你不是？！你不是？！”
葉一言穿着一身黑色高定西裝，問道：“怎麼？你就這麼盼着我死？”
陳晨慌忙驚叫起來，“我不是！我沒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老同學！”
“老同學？”
葉一言站在陳晨面前，點燃一支煙，“那我這個老同學問問你，肖莉莉出事那天，你在現場嗎？”
陳晨滿臉驚恐地對葉一言喊道：“我不在現場！不在！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為什麼還要盯着那件事不放！你綁我幹什麼！你是不是瘋了啊？！”
葉一言左手夾着煙，右手伸進了西裝外套口袋。
她再次問道：“你真不在現場嗎？”
陳晨喊道：“不在！不在！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啪！”
葉一言的右手握着一個小型訂書機，往陳晨臉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啊！！！！！”
突然的疼痛讓陳晨尖叫起來。
“啪！”
葉一言又往陳晨臉上拍了一下，順便再問：“你真不在現場？”
陳晨被吓到六神無主，隻能邊掙紮邊喊道：“我不在！不在！我不知道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啊！你瘋了！你瘋了！”
“啪！”
從拍下第三枚訂書釘開始，葉一言便不再問了。
一直到葉一言把第二十枚訂書釘拍在陳晨臉上，單向玻璃後面的江黎忍不住了。
江黎正準備前往屋内阻止葉一言的時候，薛冰清拉住了她的手臂。
薛冰清淡定地說：“訂書機而已，就是看起來吓人，死不了人。”
江黎的表情十分嚴肅，“他要是真知道什麼，早就招了。”
薛冰清并不認同這個說法，“那是因為他也知道訂書機而已，死不了。”
“哐當！”
葉一言把訂書機扔在地上。
陳晨的雙頰布滿訂書釘，他瞪着充血的雙眼，嘶吼道：“葉一言！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你要殺了我？”
葉一言從旁邊的櫃子上拿起一個鑷子，不以為意地靠近陳晨，“那你覺得陳偉是怎麼死的？”
聽到這句話，陳晨整張臉瞬間煞白，眼淚無法控制地湧出眼眶，他沒了剛才的氣勢，整個人狂抖不止，說話哆哆嗦嗦，“難難難...道是你....你你...殺了...陳...陳偉...你怎麼...敢...敢...殺殺...人...”
葉一言笑着舉起鑷子，對準陳晨臉上的訂書釘。
“你猜猜看我敢不敢。”
說完，她便用鑷子夾緊陳晨臉上的訂書釘，并使勁旋轉那根小釘。
“啊！！！！！！”
第一枚訂書釘被拔了出來，陳晨的臉上出現一個滲血的小洞。
葉一言連續拔了十枚訂書釘，陳晨的狀态也發生了很明顯的變化。
“葉一言！我cnm！我弄死你！”
“葉一言！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啊！！！葉一言我一定要殺了你！”
“葉一言！我殺了你！殺了你！”
“葉一言！cnm！你他媽就是個瘋子！！！肖莉莉死得好死得好！”
“啊！！！！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到的時候肖莉莉已經死了啊！！！！！”
“啪！”
一個重重的耳光落在陳晨臉上。
葉一言雙眼猩紅，她将鑷子懸在陳晨眼前，狠狠地說：“你到的時候都有哪些人？給你三秒，說不出來我會拔掉你的眼珠。”
陳晨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鑷子，他的雙腿已經完全癱軟，隻能感受到一股液體流出。
沒等葉一言開始倒數，他就喊道：“宋宋宋金鑫！陳偉陳偉！三川哥三川哥宋三川！還有還有王總！剩下的都是都是王總和三川哥的手下！手下！”
葉一言将鑷子丢在地上，轉而在旁邊的櫃子上拿起一支注射器。
“王總是誰？”
陳晨臉上密密麻麻的小洞還在淌血，他頂着一張血臉尖叫道：“葉一言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我不是回答你的問題了嗎！！！我不是回答你的問題了嗎！！！”
葉一言舉着注射器靠近陳晨，“所以王總是誰？”
“王志鵬！王志鵬！君悅投資的王志鵬！！！！！”
葉一言盯着注射器針頭，發出一聲感慨，“原來是這樣。”
言罷，她便憤怒地将針頭紮進了陳晨的手臂。
“砰！”
屋内小門被大力推開，江黎吼道：“葉一言！你在幹什麼！”
葉一言舉着注射器回頭，面無表情地看着江黎，“營養液，薛醫生沒跟你說嗎？他隻是被吓暈了而已。”
江黎愣住，回頭怒看薛冰清，卻發現薛冰清在微笑。
“很好玩嗎？”
薛冰清沒有理會江黎的憤怒，而是笑着答道：“好玩，終于有幸現場觀摩了一下葉一言的演技。”
薛冰清笑得太瘆人了，後面三位特别行動組的直男都沒敢出聲，他們覺得葉一言和薛冰清算是瘋到一塊兒去了，惹不起。
倒是蘇姚忍無可忍，擡起腿狠狠地踢了一腳，卻被薛冰清巧妙避開。
薛冰清指着昏迷的陳晨，對江黎說：“你們善後，我跟葉一言有事要說。”
知道薛冰清是為誰而來，江黎冷臉進到屋内，順便白了一眼正準備離開的葉一言。
十分鐘後，危樓樓頂天台。
葉一言和薛冰清距離五米，各自靠着圍欄，各自抽着煙。
“我發你的劇本，你看完了嗎？”
先開口的是葉一言。
“看完了。”
葉一言的表情有些失落，她說：“我懷疑她愛過你。”
“怎麼？”
薛冰清問：“因為你覺得我就是汪珏嗎？”
葉一言看着樓下正在組織撤退工作的江黎，答道：“我直覺你同意參與這個案子，是因為她。”
薛冰清說：“我摻合這件事，确實是為了她，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的生命受到威脅，還能無動于衷。”
葉一言夾煙的兩根手指一抖，心裡很亂。
薛冰清毫不在意葉一言的反應，繼續補刀，“因為我曾經被她吸引。”
葉一言果斷轉頭，懷着複雜的心情，注視着薛冰清。
薛冰清并沒有看葉一言，而是望天，“你換位思考一下，從2011年6月19日，到2013年7月31日，一共773天，有個人每天上午十一點十一分，會準時敲你辦公室的門，抛開休假和出任務的時間不算，那你也有700天左右的時間，每天都會見到這個人，聽她對你表達愛意。”
葉一言用力地捏扁了手中的煙盒，冷聲問道：“所以你們交往過？”
薛冰清這才轉頭看向葉一言。
她玩味地反問：“你現在才吃醋，是不是有點太遲了？”
這句話讓葉一言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薛冰清冷冷地說：“你不要想着扇我一巴掌，你沒這個本事。”
葉一言的太陽穴突突跳着，臉上的表情是暴怒。
“噗～”
五秒後，薛冰清突然笑了出來，“不逗你了，我們沒有交往過，是我單方面被她吸引，因為她當時瘋得深得我心。”
葉一言愣住。
薛冰清說：“我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了，她有幻視，她以為我是你，所以才會天天跟我表白。她上午準點去表白，下午準點鬧跳樓，她瘋成這樣，我很難不動心。”
葉一言冷着臉，質問：“所以你就頂着我的臉，故意跟她親近嗎？”
“我沒你想的那麼無聊，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愛的人隻有你。”
薛冰清這時突然變得認真，“我是個醫生，我們的關系永遠隻能是醫患關系，僅此而已了。”
聽到這話，葉一言臉上的表情才稍稍緩和了一些，于是，她沒好氣地吼道：“你自己看起來就像是有病的樣子，你真的能治好她嗎？”
薛冰清奇怪地看着葉一言，“你可以罵我有病，但你不能質疑我的能力，我是全國最知名的精神病院主任醫師，履曆從來不曾造假。”
二人沉默對視時，廢棄工廠内傳來汽車轟鳴聲。
薛冰清移開視線，看着正在駛離的那輛别克商務車，“而且我現在對正經人感興趣，不太喜歡瘋子，所以你的擔心顯得有些多餘。”
葉一言無奈地歎了歎氣，終于問道：“她還好嗎？”
樓下有一盞燈熄滅。
薛冰清注視着那片黑暗，答道：“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等她好了，你自己問。”
葉一言盯着腳下還未熄滅的煙頭，眼裡有化不開的悲傷閃爍。
四周很靜，薛冰清掏出手機，“她今天晚上做完認知行為療法，路過護士站，聽到護士們在那裡八卦，說你被路飛遠捅了。等我趕到護士站的時候，她已經拿着針管指着八卦的護士了。後面的事情你不用知道。”
葉一言扶着圍欄，感覺喘不上氣。
薛冰清說：“十五分鐘前，助理通知我她醒了。我讓她看看你吧，确認你沒事，她才會配合治療。”
葉一言閉上雙眼，努力調整狀态。
很快，她睜開雙眼，悲傷和溫柔同時在眼裡散開，她說：“好。”
“嘀嘀嘀嘀嘀。”
視頻通話邀請隻響了三秒就被接通，薛冰清問：“她呢？”
助理在電話那頭答道：“在裡面罵人呢。”
薛冰清舉着手機，言簡意赅，“進去。”
“咔哒。”
開門的聲音。
“薛冰清你他媽放我出去！”
“薛冰清！我他媽沒病！你放我出去！”
“薛冰清！薛冰清人呢！薛冰清你給我出來！”
“你把張國強找來！你把他找來！我要出去！我跟他非親非故！誰給他的權利替我做決定！”
“姜哲！”
薛冰清對着視頻一吼，然後說：“葉一言在我旁邊。”
姜哲瞬間噤聲。
視頻裡，薛冰清看到姜哲被綁在病床上，正在無聲地流眼淚。
薛冰清舉着手機，“你現在看好了，我在外面，做不了假，AI換臉也來不及，這是葉一言。”
鏡頭被薛冰清切換的時候，葉一言第一時間擡頭看向了鏡頭。
愛人的眼睛，能把幻覺震碎。
視頻裡，薛冰清看到姜哲緊咬嘴唇。
手機鏡頭對過來之後，葉一言第一次産生了鏡頭恐懼，差點無法直視。她隻能強撐着精神凝視鏡頭，如果仔細看，會發現她的眼神其實有些微妙的閃躲。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過去幾個小時都幹了些什麼。
卸下演技，她感到疲憊至極，遲來的惡心翻湧而來，她其實很讨厭這樣的自己。過去的體面都是僞裝，她很怕鏡頭那邊的人看出她有多殘忍。
薛冰清及時喚了一聲，“葉一言，你扶着圍欄幹什麼？你不跟她解釋一下嗎？你這樣她會以為你真被捅了。”
葉一言回神，馬上松開扶着圍欄的手。
她看着鏡頭，語氣有些急促，“我沒事，我被捅是故意演的，我身上綁了道具血包。我在跟張叔他們特别行動組合作，目前莉莉的案子有進展了。”
末了，她忍住即将滑落的眼淚，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我會注意安全，你也要好好配合薛醫生的治療。”
視頻那頭，姜哲的嘴唇開始滲血。
“咚。”
薛冰清果斷地挂斷視頻通話。
葉一言單手捂着臉，眼淚流下來。
那句“我很想你。”
偏偏沒來得及說出口。
薛冰清雙手插兜，對着哭泣的人問道：“葉一言，你是不是還沒有做好覺悟？”
葉一言紅着眼擡頭，反問：“你什麼意思？”
一陣風刮過，薛冰清平靜地問：“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面對着一群什麼樣的人？”
葉一言答道：“我知道，我面對的是亡命之徒。”
薛冰清深深地看了葉一言一眼，然後離開天台。
繁星閃爍的夜晚，葉一言獨自站在圍欄邊上，耳邊回響着薛冰清剛剛離開前說的話。
“事已至此，不要猶豫，猶豫你們都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