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裡能玩的器械不多,也就是那些老年人們的健身器材,被他們開發出來成為兒童玩具。
但這種東西玩一玩也就膩了。偶爾有誰家的沙子堆在樓下,大夥倒是能在沙堆上挖一整天城防工事,就是晚上回家必定會挨罵,鞋啊褲子啊,基本上都得進水盆裡接受改造。
除了這些,他們玩的最多的遊戲就是捉迷藏。整個小區都是可以藏的地方,按開某個單元門進到裡面,就可以實現穩赢。一群人上樓下樓奔跑抓捕,通常一局玩下來,每個人都滿頭大汗。
他們也不是一直會往樓道裡躲,大部分時候還是小區各處角落。在某一局時,沈書眠帶着兒童版李霁躲在一叢冬青後面。旁邊幾棵歲數挺大的海棠樹,枝幹垂到地面上,形成一道天然的阻隔,藏在這裡面正正好好。
但沈書眠哪是安靜得住的性格,藏了一會兒之後,她就想偷偷出去瞧瞧。但她不想帶上李霁,這孩子什麼也不會,萬一大呼小叫起來,她就暴露了。
于是她讓李霁在這等着。經過幾天的相處,沈書眠英文沒怎麼學會,李霁倒是能聽懂她說的很多話了。
學着沈書眠的模樣給自己嘴巴拉上拉鍊,小孩乖乖縮在角落裡。
整個大院都是些調皮搗蛋的野孩子,沈書眠何時見過這麼乖的小孩,在口袋裡掏了半天,掏出顆糖給他,順便摸了摸他的腦袋瓜。
“乖哈!”
沈書眠說完這倆字就貓着腰出去了,她動作很輕巧,走路時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很快就消失在了李霁的視野裡。
然後……
沈書眠玩嗨了,把小孩忘到了腦後。等到了飯點,所有人都回家吃飯,她洗了手剛坐上飯桌,就聽到敲門聲,是對門奶奶過來找孩子。
沈書眠發出“啊”的一聲,才想起來,她把人落在小花園角落裡了。
她趕緊下樓一通奔跑,撥開樹枝鑽進去,小孩瑟縮着身體,應該是哭了,臉上還有淚痕。在他面前,一條細小的蛇不知道為什麼頭部直立起來,朝他吐蛇信子。
沈書眠心裡着急,從腳上脫下鞋,照着那小蛇就拍過去。細小的菜花蛇,基本上不具備什麼攻擊性,被沈書眠打斷了施法,很快就跑走了。
但兒童版李霁回到家以後,當天就燒了起來,一連高燒幾天。雖然老人家沒說什麼,但沈書眠很自責,主動幫忙分擔了一些照顧工作。
她陪聊陪讀,給他講繪本。英語看不懂,看圖說話她是能手,講得倒也繪聲繪色。
“你說你怎麼一根筋呢,我沒去找你,你就不能自己出來嗎?”
兒童版李霁就用一雙大眼睛看着她,什麼話也沒說。
*
打那以後,沈書眠就對被人等這件事有了很深的陰影,太可怕了,居然會讓人生那麼久的病。
她長這麼大,都沒連續發燒超過三天。
沈書眠一會兒想起找到兒童版李霁時,他哭的小兔子一樣的紅眼睛,一會兒又想到萬一再被他等了很久,成人版的李霁會不會也把眼睛哭的小兔子一樣啊。
上次為了哄他,沈書眠在他床邊上給他讀了十幾本繪本,讀的她都快吐了。
這回不會讓她給他寫代碼吧……
明知道是大腦不受控制的瞎想,沈書眠仍然打了個寒戰。
終于從堵車點蹭出來,趕到目的地,沈書眠一下車就狂奔,比十幾年前那天跑得更快。
她氣喘籲籲推門進入,正好撞上一群人在往外走,他們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好不歡樂。
服務員迎上來,沈書眠正要說話,瞥見角落裡的一個身影。
餐廳的燈光晦暗不明,他垂着頭,面孔被大半埋進了陰影中。
他左邊的桌位正在收拾,他右邊坐着一家人,歡笑聲不止。
唯獨他的桌子空空蕩蕩的,隻有兩套空的餐具和一壺冷茶。
沈書眠屏住呼吸,一時間覺得自己實在有罪。
她居然再一次,将他一個人丢在這裡很久。
大約因為李霁的外在條件實在太好,在沈書眠看向他時,服務員忍不住和她小聲說:“你是找那位先生嗎,他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沈書眠朝服務點點頭,随即匆匆走過去。
“不好意思啊,我剛剛……”
李霁擡起頭。
沈書眠盯着他的眼。
他沒哭。
沈書眠愣愣地想。
也是,都快三十的成年人了,怎麼可能還為了這個事兒哭呢。
大約沈書眠盯得過于專注,能看到他眼睛裡隐隐浮動着一種細密且壓抑的情緒,她以為他要放什麼大招了。
卻見他睫毛顫了顫,那股即将噴湧的情緒瞬間被壓下去了。
“點餐吧。”
李霁把菜單遞給她。
沈書眠下意識把菜單接過來:“你想吃什麼?”
“我都行。”
李霁似乎頓了下,“姐姐。”
啪嗒!
沈書眠沒拿穩,把菜單掉在了地上。
手忙腳亂去撿,又差點把水壺撞倒,趕緊扶穩了。
驚恐地看向李霁。
他喊的什麼?
幻聽了吧!
李霁:“上次見面時,你提醒我你是住我對門的姐姐……”
他說半句留半句,意思卻很明白了。
沈書眠臉皮再厚,此時也沒忍住慢慢紅了。
那也沒說讓你喊什麼姐姐啊!
小屁孩的時候,喊姐姐那很正常。畢竟一棵是瘦小的豆芽菜,而她确實是大了幾歲的十歲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