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挂在樹梢上,忽有一陣風過,接連蹦跶到草地上,激起嘩啦啦一片聲響。
這是北亭宮内唯一的動靜。
秋晚照來來回回将整個北亭宮找遍,都沒找到寒淺青。
他就依寒淺青之言睡了個覺,打坐修煉了一會兒而已,哪知醒來就不見她人蹤影了,面上不由一沉。
不知她何時離開的,他準備先在木靈宮逛逛,看她去了哪裡。
正當此時,外頭湧進來一群人,看樣子是前幾日找麻煩的,為首的是千毫。
秋晚照不管他們是誰,知道他們是木靈宮的,開口直接問:“寒淺青去哪兒了?”
千毫哼了一聲:“走了。”
若非她走了,他們也不會堂而皇之找過來,師尊不好惹,徒弟自己一個難道還不好惹麼。
“走了?去哪裡?”
“自然是回家啦,留你在這裡贖罪!”
秋晚照心中一頓,寒淺青确實同芒峙說過這樣的話,讓他将功贖罪,但他不認為這是她此次将他留在這裡的原因。
他闆着臉道:“再敢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
千毫被他吓住,别人他不敢說,見識過芒峙被打成那副凄慘的模樣,想也知道眼前這人真能幹出這事。
但他是被大家夥選出來領頭讨伐他的,自是不能退縮。
而且,他對自己的本事也有把握,不怕對付不了秋晚照。
于是,他硬着頭皮回了一句:“我就說,你能……”
話音未落,隻見眼前黑影閃過,而後,他的嘴角便外裂開一道口子,直奔耳鬓。
鮮血噴湧而出,千毫蓦地睜大眼睛,都來不及感受疼痛,聲音便喊了出來:“啊啊!我的嘴!”
其他人也沒能幸免,嘴角全都裂開一道口子,皆捂着嘴不知所措。
他們慌張地問千毫:“千毫大人,怎麼辦呐!”
千毫也沒想到秋晚照下手這麼快,還這麼狠,說到做到,震驚之餘,他不顧嘴傷,抄起家夥就要找秋晚照打一架。
可一回頭,秋晚照早就跑得沒影了。
他探頭探尾去找,突然背後被拍了一下,以為是秋晚照偷襲,連忙轉身舉起釘耙就打。
釘耙被緊緊握住,揚在半空沒能落下。
千毫也趁着這個當頭看見背後之人,原來是木匙。
木匙喝一聲:“胡鬧什麼?”
千毫收起釘耙,跟衆人一樣畏縮:“大哥,弟弟被人欺負了,是他先動的手。”
本想指着傷博取木匙的同情,結果看木匙毫無反應,甚至拿眼睨他,他突然心下一哆嗦,試探着朝臉上摸了摸。
臉上什麼傷都沒有,原先的汩汩鮮血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其他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過後終于明白自己并未受傷。
木匙嗤笑:“你說說你,還有你們,人家一招幻術就叫你們失了方寸,就這還好意思繼續找人家打架。”
千毫被他說得頗沒面子,但又不好反駁他,隻道:“是他太奸詐,竟使些晃人眼的把戲。”
“不是奸詐……”木匙喟然歎氣,“那是人家的本事。”
他面朝秋晚照離開的方向,一招就讓千毫這樣的上當,可見其幻術了得,雖火力不足,但假以時日定能将此術練至純精。
木匙歎息:“水靈宮先是出了一個寒淺青,後又來個秋晚照,不容小觑,我們木靈宮終是太過故步自封,落後人家太多,太多了。”
天邊下起綿綿細雨。
衆人皆望向天,陰沉,灰一般的天空,看了隻覺心中沉悶。
千毫轉頭問木匙:“水靈宮那邊……”
是出了什麼事?
秋晚照也疑惑,他一路出了木靈宮,剛沒走出多遠,就見天降小雨。
雖是綿雨,不似瓢潑大雨來得激烈,但透着一股子無力。
上仙界不常小雨,有雨的話同水靈宮脫不了幹系。
越是這樣,秋晚照越是焦急,趕路的速度更快了些。
途中,他還把玉葵給抛下,讓他自己回去,沒工夫再多交代其他的事。
回到水靈宮,他才知道發生了何事。
滿目的素白,幾個仙娥哭唧唧地跟他解釋:“九嫚夫人,她化空為虛無了。”
仙者不像凡人有冥府承其魂魄,死後可轉世為人,凡人活着更注重肉體凡胎,相較而言,魂魄則更輕盈,死亡對魂魄的影響不大。
但仙者不同,因為要吸納蓬勃的靈氣,以及運轉周身法力,他們的魂魄和肉身經元神聯系緊密,一旦死去,便是化空為虛無,即是魂飛魄散。
寒淺青當初也差點魂飛魄散,不過正是因為淵無的手筆,才能将魂魄留存,以待他日重塑肉身。
九嫚自是沒有淵無幫她,此番化空為虛無,便是永别天地。
那些仙娥看見秋晚照往攬月閣走,又想到寒淺青,她們還不知寒淺青已然回來,隻當她依舊是死了的。
于是更加傷感:“淺青二宮主才走不久,怎麼連九嫚夫人也……”
秋晚照隻當沒聽見,直到進入攬月閣,周圍重又安靜下來。
沒有仙娥仙侍的歎息和啜泣聲,也沒有雨滴點點的擊打聲。
沉靜得仿若這裡空無一人,但他知道,寒淺青一定在。
果不其然,來到最高一層,上首的白玉座椅裡,赫然倚坐着寒淺青。
狂風灌進閣中,帶來飛沙般的雨點,沾濕青綠帳紗。
在閣内昏暗的燭光裡,曾飄逸如仙的紗幔此刻都耷拉下來,末端一截躺在地上,好似深夜裡偷偷躲起來哭的小姑娘,頗有失魂落魄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