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憶閉眼翻身再睡,卻猛然睜眼。
剛剛在窗外,似乎立着個人影。
她渾身一冷,不敢翻身去看。
握緊了手邊的赤玉镯,感受着窗外的靈力湧動。
等了半晌,卻沒有腳步靠近。
旋即隻聽見重物落地,發出一聲悶哼。
她回頭看去,窗外空空如也,隻見一小片淡色的天,絲絲縷縷的黑煙在空中翻湧。
好熟悉的感覺。白瑾憶的心一跳。
走到室外,撞進眼裡的是一副詭異的場面。
一副身軀蜷縮倒地,周遭黑煙瘋狂竄動,數道驚心的血色痕紋從脖頸蔓延至半張臉。
皮膚沒有血色,深鴉色的長發散亂,看不清面容。然而心底卻浮起了一個人。
寂遲淵?
白瑾憶縮了縮手。
她抿唇,還是伸出了手。撥開遮擋的細發,隻見這人雙眼緊閉,眼尾卻泛紅上揚。怪異,陌生。
确實是他。
下一瞬,手上一陣冰涼傳來。
男子修長的指節已然慘白,也蔓延着血色的痕紋,覆在她的手上。
她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眼眸。這雙眼有過戲谑,淡漠,虛僞。
但現在,她第一次見到了茫然。
寂遲淵也不知道,眼前是怎麼出現了一雙手,又怎麼看見了一個人。
隻記得,他本能地,親手抓住了眼前的事物,是暖的。
他大口喘着氣。
“你……”
白瑾憶想詢問,但覺他應已失去了意識,隻無聲地仍他握着。
她已經知道從前在南山池中的“魔物”,便是他。如今有燭火,看得清了,才知道原來當時寂遲淵的狀态,這般恐怖。
他的手好冷。
下一刻,她睜大了眼。自己的手被另一隻冰冷的手掌覆蓋,按在了同樣冰冷的一處。寂遲淵的命門處。這裡有凡人的心髒,修士的魂珠。
還有别的東西,她感受到了,像一把重鎖,壓抑着什麼。
“打我。”
沙啞的低聲幾乎聽不清了,接近野獸的嘶啞,措辭也簡單粗暴。
心髒急劇的跳動,似乎要穿過肉身,撞擊她的手心。白瑾憶下意識又要縮手,卻被上面的指節壓得更緊。
“求你。”
白瑾憶意識到了什麼,俯下身來,閉目凝神。
黑煙吞噬了一切,将兩人包圍,隔絕了外界,隻剩一片冰冷與黑暗。
下一瞬,燦蓮七火劃破黑煙,從指尖直擊命門,盡數沒入,在空氣中與血氣相撞,發出細小爆破的炸聲。
白瑾憶睜眼,隻見火光代替黑煙将兩人裹挾。燃燒的烈火滾燙,映在他的眼裡,激起一絲漣漪。
……
獸口奪食的日子他過了許久,一路颠沛流離,不曾貪妄過能有一日能吃飽穿暖。
但那個女人讓他觸及了,那樣的奢望。
不平整的大塊雜色玉石,是她的桌案。他第一次坐在旁邊時,幹瘦的手無措拘謹地縮在身後。
而女人隻是微笑,摸了摸小孩的頭。明明他的長發蓬亂,面上髒污,他隻覺得臉上微燙。
像他一直幻想的母親形象那般,她待自己極好。
“子衍此後便是正道之人。”
當時他還小呢,不懂什麼正道,隻是看着笑眼盈盈的女人,點了點頭。
随後,寂遲子衍如她所願,走在正道上了。
隻是這一路,也太難走了些。
從混沌久遠的回憶中抽離,寂遲淵睜開了眼。
一個女子身影從遠處走來,陽光從窗外灑落,照在腰間佩劍上,被折成細碎光亮。
他不習慣光亮,眯了眯眼。
“你醒了啊……還好嗎?”
白瑾憶站在床邊,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血痕已經淡了,黑煙也已熄滅。一切照常如故。
身下床榻有着淡淡的玉蘭香,在微熱陽光下散發些暖意。
與她的燦蓮七火一樣,漂亮,溫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抱歉。”
寂遲淵支手撐着,想要起身,嗓音依舊暗啞。
白瑾憶意識到他的想法,連忙擺手,說着沒事。
今天正是她出關的日子,這床榻也是不會再睡了的。
寂遲淵還是坐起了身。
深墨色的長發順着身體滑落,搭在塌邊的地闆上,如薄薄的一層毯子。
白瑾憶從上方看眼前的男子,隻能看見茸亂的發頂,和長長的睫毛。
竟莫名有些溫順。
“昨夜你……”
“昨夜我……”
兩人互相打斷。
白瑾憶閉了嘴。
寂遲淵擡頭看了她一眼,繼續道。
“昨夜我犯了舊疾,多謝你出手相救。”
他隻把那魔氣外洩的恐怖狀況說成是舊疾。
白瑾憶想起,第一次遇到他這個樣子時,也是在南山,隻不過自己被吓得不輕。
便随口提了句。
“上一次,也是在南山吧。”
寂遲淵掀了眼皮,目光落在别處。
沉默了許久,才道。
“抱歉。”
很快繼續道。
“上回傷你并非我意,我會……失去意識,實在抱歉。”
這是在向她解釋嗎。白瑾憶歪了歪頭。她總覺得這樣坦誠真摯的語氣,不像能出自寂遲淵的口中。
寂遲子衍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但是大多時候都有僞裝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