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的想法,鴻蘅仙子噙起一抹冷笑。這些年,她将半身修為散入石陣,全部靈力都用于布陣。連清潔術也不能使用。早已同凡人天異。
隻是這樣,三長門的那些所謂元老,仍不願放過她。
還要對她和那孩子,趕盡殺絕。
他當然想不到,自己做了這麼多,等得一直是今天。讓所有想殺她的人,死在她面前。
“以我草芥之軀,通蒼天上靈,請降雷霆萬鈞,重易天地……”
鴻蘅仙子吐了口血,手部飛快地結着印結,一刻不敢停下。
引天雷降世,該遭天譴的卻不是我,而是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之人。
念誦停止時,萬千雷霆俯沖而下,整個天空好似被破成了碎片,急劇隕落。高聳峰林被天雷擊中後轟然倒塌,在地面砍出數百道巨大裂隙。
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了。
浩大聲勢,滅頂之災。
男人慌神,禦劍而起,倉皇中不忘回頭朝女人怒吼道:“你個瘋子!”
倉皇禦劍欲去,也顧不得找那“雜種”了。
然而峰林雖倒,石陣卻堅固異常,強大的半神之力頃刻噴發,所有白衣人都無法邁出陣外,哪怕半步。
男人望着接連倒下的同伴,天地傾倒,慘叫聲不絕于耳。本是寂靜的仙界一角,如今成了人間煉獄。
猛被一道雷電擊中,男子跌倒在地。望着背後是天雷滾滾的長發女人,他眼中滿是驚恐。
這不是鴻蘅仙子,是鬼域的崇魂惡女。
“你不是鴻蘅……瘋子,你是誰!”
他高聲呼喊,想以此為自己壯膽,掩飾内心的恐懼。
鴻蘅望着滿目慘烈竟是扯動嘴角,滿意地笑了。
她當然不是鴻蘅。從凡間被抓到長門殿苦修百年,被萬人脅迫登道升仙之前,她根本就不是鴻蘅,也不是仙子。
鴻蘅仙子,隻是三長門元老操控她的由頭,也不過一把枷鎖。
今夜她會讓他們看見,天道,不是站在他們那邊的。
她一步步朝男子那頭走去。
男子頓時激烈掙紮起來。然而隻見鴻蘅拖着一身血,越過了他,徑直朝門外走去。
寂遲子衍的衣袍沾了黑灰,也不知染上誰的血,雙目暴戾,眼尾沁血。已經與魔物無二了。
入魔的眼中腥紅,不認得眼前人。但女人身上的氣味,讓少年暴戾的目中閃過片刻的茫然。
“子衍,我是娘啊。”
她捧起少年染血的臉。聲音難掩顫抖,卻依舊那樣的清晰,柔和。
天雷怒吼,劈向了女人身後提劍的男子。當場斷氣。
少年似是聽懂了,嘴唇開合,喊着什麼。
自接回他以來,從來不讓他喊自己。
她怕,怕自己狠不下心。
今夜到了。就這一次吧。
“娘。”
她聽見了。
淚水滑落,又瞬間在半空中散失。
石陣從地下迸發出金光浪潮,逆反常理,直沖天穹。鋒利與柔軟,在這一瞬融合得恰到好處,淨化了世間萬千,與日出破曉同時到來。
寂遲子衍看見,女人的身後,天亮了。
金光彙成一點,所有的靈力凝成實體,慢慢塑成了一把精巧的鎖狀器物。攜着一道青白雷光,盡數沒入少年的體内,心口處。
眼前金光閃過,寂遲子衍失去了意識。隻知滅頂的威力在體内穿梭,血肉中某些東西被刮噬開去,留下火辣的疼痛。
鎖心咒。
天雷止了,女人吐出大口鮮血,用最後的力氣,一掌劈向少年。
子衍,今後的路,又需你自己走了。
望着那身軀消失在視野之中,她才轉身,擡手梳順一側的長發,避開血泊,躺在幹淨的一處,安然閉目。
失去了最後一絲能量,石陣停止了運轉,主屋從半空倒下,沉入了地底。
石陣,小屋,鴻蘅仙子……一切都成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寂遲子衍隻見一片混亂。曾經起伏高低的峰林,如今湮滅一空,廢為平地。
但他什麼都記不清了。隻隐約想起曾經有一個人,對他說:“今後,子衍便是正道之人。”
他習慣性地使用最親近的力量。但甫一出手,心口便顯現出一把金色的鎖,靈力鋒利似刃,斬斷所有侵蝕骨肉的魔祟怪力。
體内的金色靈力有心指引。他閉目,金白的光從漆黑一片之中顯現,一步步漫過指尖、手臂和魂珠。
寂遲子衍了然,跟着感覺做。
天地微細的靈氣頃刻彙于指尖,緊接着滑入了體内。
他學會了。
他向四周看去,似在期待什麼。
但隻是一片空寂。
眼角的紅紋淡了,少年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茫然。他無意間瞥見了一個樹洞。距離峰林極遠,因此安然無恙地留存。
心裡一個熟悉的場景閃過。但隻一瞬,捕捉不得。
他往前尋去,看見的卻是空空如也的枯洞。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的心也空空地。
擡頭望天,雷雲初散,朝輝洩下。
少年與天,共同凝望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