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憶擡眸,張了張口,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麼。
虔婆理解她的訝然,點點頭,放低了聲音,勸道。
“少王女,您累了,先歇下吧。一切事宜,待明日再議,如何?”
洛川的白晝尤其漫長。但體感上,還是能感知到時間不早了。一路少歇快行,白瑾憶也覺得渾身疲憊。
在榻上躺下時,終于在忙忙碌碌中抽離出片刻喘息。她才猛然想起,寂遲淵還在境外。
她擡頭看着窗外蒼茫的大雪。北地的夜空并非全然的黑,反而透着淡淡的白光,比其他地方的夜晚來得明亮。
于是一個翻身坐起,連忙取出傳音符一連發了三條訊息。
[你還好嗎?]
[現在在哪?]
[我在冰宮,準備歇下。]
對面并無回複。也許在忙。
白瑾憶沒多想,轉過身去,又給東華嬗發了訊息,是無關緊要的閑聊。
東華嬗幾乎秒回。
[天呐。我爹知道懆遣那事後,愁得不得了。一數月沒有考我劍求,我娘也是有好幾日沒出門了。]
[交情很深吧?]
白瑾憶問道。
[是啊。聽說是少年時的三五好友,和季叔叔陸阿姨一起的。]
陸阿姨,是季若雲的母親,陸霁。
原來是年少之交,那應當是很親密了。難怪兩家人不惜托付後輩,跨越玄同天境尋找懆遣呢。
[對了,最近魔域動蕩,聽說邊境都打起來了。]
白瑾憶看着符傳上浮現的文字,不禁怔愣。在外習慣與暗地的小鬼小妖争鬥,卻忽略了,近來的邪崇确實是多了不少。
[還好嗎?]她問道。
[沒事。至少天都沒事。别的地方我不清楚。]
白瑾憶皺着眉,沒再回複。沉浸在思緒當中。魔域也許有了新王。否則必然不敢輕易來犯。
會是誰呢?
正想着,她瞥見寂遲淵的名字閃動了幾下。
白瑾憶匆匆回複東華擅。
[有事,一會再找你。]
對面的東華嬗看她的名字分明沒熄滅,有些困惑。
不是說有事嗎?
白瑾憶點開寂遲淵的名字時,一連彈開幾條。
[好。]
[在原地。]
[好。]
過分簡短的話語,一連說了兩個“好”。
在原地?她再次望了眼窗外飄零的大雪。
[怎麼不進宮?]
等了半晌,他的名字閃閃爍爍,卻沒有回複。
寂遲淵垂眸,冰湖閃着彩色的輝影,雪粒晶瑩,落入他握着傳音符的掌心。
脆弱的雪粒一觸即化,留下一流冰涼。
[禦驚離來了消息。那些人在找你。]
[回天都時,走東面去。]
白瑾憶看了來信,神情凝重。也忘了問他未答的問題。
竟追到了這裡。
仿佛能看到她的表情,對面又道。
[别擔心。]
[睡吧。]
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大概是出于這一路相處,也産生了默契。似乎這幾個字真的有某種力量,能叫人安心。
她真的就此閉目,沉入靈識海中。
夜,總算落在極北之地。雪光在暗夜中明滅,冰涼的夜,催生着某些神聖的感情。
有愛,亦有恨。有癡,亦有怨。
過于空闊的宮宇,細微的聲響回蕩往來,倒顯得無比清晰。窗外冰落,驚醒了白瑾憶。
修習精進,需要的睡眠時間越來越少。
睡前沒點燈,夜半醒來,一片漆黑。
歇了一陣,此刻神清氣爽。她下榻,在走廊上獨自走着。
上獨自走着。
白日有虔婆在側,沒來得及仔細觀察。此時借着月光,她撫上了畫像。
上面的年輕少女,頭戴冰冠,微微颔首,因身上鮮豔的華服顯得莊嚴,但仔細端詳,可看見少女青澀,圓圓的杏眼透出活潑生機,卻抿嘴,刻意彰顯嚴肅。
是一幅王女繼冕圖。左下角書寫着相關内容。
"允禮……"
白瑾憶讀着,念出了聲。
同時,畫像中的少女擡眼,朝畫外人微微點頭投以一個微笑。
白瑾憶也笑,朝她點頭。
即使這隻是一個留影,卻讓她心中泛起波瀾。
洛沛王女,這是她的母親。她流着洛川的血。
白瑾憶接着向前走,走走停停,一步一頓足。
走到王女的寝宮時,一路的畫像也看遍了。白瑾憶望着眼前高大的門,擡手試探地推了推,
赤玉紅光一閃。門被推開了。
王女寝宮十分整潔,除出一張大榻和案台,其餘的空間疊放着許多典冊和留影珠。
記載着洛川大小往事,詳盡到了叫人如臨其境的程度。
坐在案邊的軟墊上,令她莫名的安心。光塵在暗夜中浮遊,也許此處的每一物,都曾陪伴過她的母親。見證她的喜樂,她的痛楚……
白瑾憶撫着冰涼的案台,眼中在靜夜中迸發出金紅光亮。
不知道是不是坐在了舊王的位置上,一股莫名的力量由心底上泛,似乎要破體而出。
她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