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下糧莊回到馬車上,殷觀意才卸掉一路強裝的冷靜,抱着洛曳低聲痛哭。
無人注意的角落,有個身影勾了勾唇,遠遠地看着門口的殷觀意,目光充滿了興趣。
拭武莊之女?似乎是個不錯的身份呢。
“看夠了?”程維兆清冷的嗓音從身後響起,女人從容不迫地轉過身,看向他,嬌滴滴道:“先生方才競拍的時候真風光啊~本來奴家對那殷小姐風光的模樣心生羨豔,卻不想先生更壓她一籌……也是啦,畢竟是我們内定好的,無論出什麼樣的價格都可以呢~”
“不過若真是用真金白銀競拍起來,就算是傾家蕩産也拍不過這殷小姐啊~”她的聲音宛如百靈鳥般令聽着的人不自覺地沉迷其中,但程維兆仿佛木人一般,依舊毫無變化。
“無顔,你在打什麼主意?”程維兆不悅道。
他太了解這女人的品性了,定是在思量些什麼。
被叫做無顔的女人咯咯一笑,答道:“奴家隻是覺得,做北溪人有些膩了,這拭武莊大小姐……似乎是個不錯的身份呢。”
她此話一出,程維兆立即猜到她的想法,毫無波痕的臉龐上有了一絲變化:“别對那孩子下手,若是覺得北溪人身份膩了,那便換别的,否則,我不會再保你。”
“嗯?我還以為你您會直接否決呢,沒想到隻是在勸奴家,意思是您……允許的喽?”這正是無顔所希望的,沒有程維兆插手那更好,她收斂了好久,都快忘記了自己最喜歡做的事了。
至于程維兆所說的不會再保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呢,無顔登時來了興趣:“先生知道些什麼?可不可以告訴奴家呢?”她語調一變,沉聲慢慢道:“别、忘、了,您的妻子能找到容身的處所,多虧了我哦?”
這看似威脅的發言程維兆未放在眼裡,冷淡道:“若無我庇佑,你在疏居難逃一死,我們已兩清。好言難勸赴死鬼,你若真執意對殷觀意動手,我不會阻攔,但你的下場如何,我也不會再幹涉。”
“哈哈哈,你越這麼說,奴家越對着殷小姐感興趣了呢——我們這類亡命之徒,向來都是铤而走險,才能博得生機啊。更何況……她似乎與那個叫做洛曳的孩子,關系不錯呢,正好小達奚送了一樣很稱我心的東西,那我就順手再幫她一把吧。”
“既然您說了不會阻攔我,那就請說到做到哦?畢竟您出手的話,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呀。”無顔風情萬種的臉上是無法猜測到想法的笑意,她朝程維兆眨了眨眼。
程維兆依舊不為所動,垂眸道:“随你。”
心裡在思索:無顔此人善惡不分,行事全憑個人喜好,叛逃疏居在他手下被管束後雖有所收斂,但終究本性難改。這一次他已無求于無顔,所以她的後果如何與他無關,他隻是好奇,這大妖與新上任的潛影,誰更勝一籌。
上一任影職秘影在捉拿匿光時,被匿光和無顔聯手暗算身亡。
實力在匿光之上的秘影,僅僅因為妖的加入,就落得慘死下場。
無顔雖然沒有直接動手,但也是幫兇。
總歸這不是他的事,殷小姐與潛影有過節一事衆人皆知,無顔想要當拭武莊大小姐,那就得做好應對潛影的準備。
“主人。”趕來的随從附身在程維兆耳旁說了點話,程維兆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變化,驚問:“可确定?”
無顔幾乎沒見過程維兆露出其他神情,頓時來了興趣:“呦,什麼事兒呀,給我們速知先生吓得喲。”
程維兆取下腰間的一團繩結解開,轉身道:“讨酒的酒鬼來了。”
酒鬼?無顔已經無暇去關心什麼酒不酒鬼的事情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果然,上邊的繩子也消失了!
她自由了!
終于可以放縱了,不管她?求之不得!比起脖子上被人栓着一根繩子被人扼制着,她更願意挑戰未知的一切。
“嘻嘻。”重獲自由的無顔陰陰一笑,化作一團煙消失。
“你就這麼放她走了?”随從摘下面具,收起方才畢恭畢敬的态度,恢複自己懶散的模樣,無聊地倚在一旁數落道:“好你個老程,窩藏叛徒是吧?信不信老子把你抓了!”
此人正是換了一身裝束幽影——德全。
程維兆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二人身影一閃,離開了天下糧莊。
“我并非窩藏,而是管束,她隻是将自己的能力教予匿光,真正害死的秘影的還是匿光。當然,我不否認她之前做過的一切罪惡,留她,不僅是因為她的利誘,還因為我離開疏居前,智者找我談過話。他說,再給無顔一次機會,若能好好改過,為自己所做錯的事情贖罪,就放她一條生路。”回到住所的程維兆給德全倒上酒,回答了他的問題,而後又輕輕歎道:“智者的期盼恐怕要落空了。”
無顔想要對殷觀意下手,德全自然聽得清清楚楚,感慨道:“她依舊那麼猖狂,不過她已與你無關,後果如何,都是她的命運。”
程維兆很明顯聽到了德全那最後一聲嗤笑,“你笑什麼?”
“不,沒什麼。”德全擺擺手,繼續喝酒。
程維兆想起天下糧莊的異樣,便問道:“天下糧莊那麼大的動靜,你弄的?”
“是啊,弄完我就來找你了,畢竟我來柳州的真實目的是找你。”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說。”
“那個在屋檐上的潛影,也是你吧,為什麼要扮做潛影的模樣?”
“想知道?那得要有用的消息來換,否則,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嗤,老滑頭。”程維兆輕輕搖頭,抿了口酒,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又問:“來找我做什麼?”
德全從懷裡拿出一塊系着紫色麻繩的白色圓玉,交給程維兆,道:“智者讓我将這東西給你。”
程維兆觸碰到圓玉的瞬間,零零碎碎的光忽然從圓玉中出現,逐漸彙聚在程維兆空着的右手上。
看到右手上的物品時,程維兆大驚,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刹那間,一切似乎都停止了,圓玉裡也傳來了智者的聲音:“許久不見。”
“這是何意?”程維兆難得神色認真問道。
“我答應了它……要實現那兩個人的願望,所以我不能再繼續存放這本書了,否則我所剩無幾的力量會消逝得更快。”
“這才過了百年,你甯願放棄力量,也要盡力完成它的心願,對于你而言,這一切就那麼值得嗎?”
智者帶着笑意的傳來:“值得,因為我和它也一樣。”
和它一樣?程維兆回憶起那個一直在悲泣的模糊身影,一邊哭着一邊說:即便如此,我還是愛着這些生命。
總歸事情已經發生,既然智者從始至終都甘願,程維兆也不在多談,隻是望着手中自己翻開到某一頁的書歎息道:“這裡頭,記錄着什麼?”
書翻開了,裡面的内容卻跟蒙了一層霧氣一般,什麼都看不到。
“内容,隻有記錄這一頁的人才知曉……你用你的力量将書保存好,待到适時的時候,它自會去尋找記錄下這一頁的人……令其看到,而我殘存的部分力量,也會在那時生效。”
“要我幫忙嗎?”
“不,已經足夠了,那兩個人的願望很簡單,他們隻是想看一下另一種可能。”
另一種可能?是什麼意思?
“……很難想象,這是他們能許出的願望。”在逆轉之前,程維兆也曾見過那兩個人,雖然人很怪異,但不可否認那二人很優秀。
“總之,一切就交給你了,在下一個接替我的人到來之後,再交由其……”智者話落,圓玉失去光芒,靜靜地躺在程維兆手中。
“上一次等待才結束,又要開始新的等待,真是……”程維兆又惱又無奈。
“那是什麼?”在德全的視角裡,隻看到光芒在程維兆右手上彙聚後就消散了,但他手上什麼都沒有。
而剛才的對話,也僅僅發生于一瞬。
“……你看不見。”程維兆垂眸,書逐漸消失于程維兆的掌心。
德全輕哼一聲:“神神秘秘的,哦對了,我來找你的時候,還看到了另一個人。”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