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頓好自己的情緒後,羅於逢拉出茶桌下的椅子,坐在殷觀意旁邊,“小姐,我想知道,你為何執意要潛影的原因。”
那麼就再确認一件事情吧,眼下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還未明了。
殷觀意聞言語氣漸冷:“羅於逢,不要打探我的事情。”
見她平日明媚的眉眼沾染上幾分怒意,羅於逢更難以笃定她的态度,可他又想到那夜和江舍交談後自己的決定,他不能一再惶恐不安。
他也必須要做個了結。
羅於逢一向溫柔的眼神也變得冷淡下來,聲音也不似平常那般,而是帶了幾分疏離和寒意:“我并非在打探,而是需要一個準信,若你真如外邊傳言那般,對潛影在比試上對你下毒手一事耿耿于懷,多次尋其下落隻為報與論武大會之冠失之交臂之仇,那恕我無法繼續下去與你的合作!無論是誰,對疏居之人出手,我絕不容忍。”
“外邊都出傳言是潛影對我下毒手,是他有錯在先,你這是在威脅我?”殷習慣了羅於逢一向溫柔順從的态度,沒想到他竟會顯露出如此淡漠的一面。
但向來将事情埋藏于心的殷觀意不會這麼輕易就說出實情。
“那是你與潛影之事,可與拭武莊合作,要出面的是我們暗處的影職弟子,我不能用他們的性命做你們二人恩怨是否能夠了結的賭注!”羅於逢毫不猶豫道,“更何況,如果你真對潛影抱有殺意,我作為其下屬,也作為此次與拭武莊合作的任務承接人,有權終止此次任務。”
殷觀意這下徹底坐不住,站起來怒視他:“你……!”
終止任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殷觀意咬唇,雙手不自覺地緊握,她不想和别人透露過多自己的事情,這是她從小被父親教導出來的習慣,一旦說出得事情多了,無異于将軟肋送到别人手裡。
但是,這次合作不僅是疏居求她,她亦有求于疏居,她不能終止……就算承接任務的人不是潛影,她也不能辜負父親的期待。
因為父親已經錯失機會了,而且還是因為年幼的自己和母親才導緻的失敗。
幾番掙紮之下,殷觀意坐了回去,手撐着臉轉過去不看他,緩緩道出實情:“我不恨他,相反,是我對不起他。”
殷觀意說着說着,眼圈漸漸紅,她生生壓下淚意,繼續道:“那些要追究此事的話都是假的,這次合作我對疏居提要求要潛影承接,也隻是想再見他一面,和他道歉,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卻不足矣。
她這幅模樣以及聽起來明顯不對的嗓音落在羅於逢眼裡就像有人用利器攪碎了他的心一樣,一下将他冷硬的模樣打碎,他起身手足無措慌亂道:“我不是故意逼問你……”
他是不是做錯了?
沒想到她屢次派人搜尋潛影下落,甚至對疏居提要求,會是為了道歉。
深吸了幾口氣,殷觀意繼續道:“疏居找上我,是因為我是師父唯一的徒弟,師父的蹤迹僅我知曉,我是疏居能打探到聯系師父的唯一渠道,所以他們找上我也屬于正常。那時的我因為兩年前沒能和潛影解釋道歉,所以向他們提要求,必須要潛影作為疏居的代表方才同意,結果沒想到,潛影竟然派了你來……或許他也對那件事仍耿耿于懷。在世人眼中,那場比試打到一半,我忽然倒地昏迷,潛影被拭武莊的人指控,所有人都認為是潛影下了陰手,所以即便後面潛影一舉擊敗所有人,奪得冠首,也遭人辱罵诟病,認為他一定是勝之不武。但又礙于疏居名聲,不願主動招惹。但實際上,這都與潛影無關,是我自己不夠謹慎,遭受了他人的算計,還因此連累了潛影。所以這兩年我一直在找他,外頭的人說我是為了報複也好,是為了追究也好,都無所謂,我隻想和他道歉而已。”
終于将埋藏于心底的真相全盤托出,殷觀意并不覺得輕松,反而因事實沉重的打擊更加難受,“無論如何,眼下他既然派了你來,說明他仍然心有芥蒂吧。”
她知道潛影不會向旁人解釋這些事情,因為他不在乎不相幹的人的看法。
而自己明明連他的心意都不确定,不知這段藏于心間的喜歡有無結果,卻還是義無反顧地一頭紮進去,直至現在。
羅於逢貫注地聽着她的講述,又問:“既然事情如此,那你為何醒來之後不去解釋?”
她從昏迷到醒來,也不過一刻。
“……因為那時的我,不能讓他再與拭武莊有所瓜葛了,那時候的我可沒有什麼力量去護得住他這個……朋友,所有人都對出現在我身邊的高手虎視眈眈,如果不是他們能掌控的,就會将其滅殺,我不能再陷潛影于危險之中。”殷觀意緩緩道。
羅於逢疑惑:“他們?”
問到點上,消沉的殷觀意擡頭望着他,認真道:“這就是此次你我合作的目的,我要你們疏居的人與我協作,肅清拭武莊内叛徒,尤其是阻礙了上一次合作的人,一個都不放過!”
上一次合作,利用阿娘和年幼的自己,差點害了父親釀成大錯,那些人她絕不饒恕。
“這些人,你可有頭緒?”
“暫時隻有懷疑的對象,不過能明确肯定的是,他們是從那次論武大會開始就對我下手了。”
“那次論武大會,我也在,我也是在那時候第一次見到以拭武莊大小姐身份出場比試的你。”回憶起那時候遇見在比試台上的殷觀意,羅於逢聲音不自覺地柔和起來,唇角也泛起笑。
那場比試羅於逢也在,十五歲身量僅與殷觀意平齊的他被淹沒在前來觀望比賽的人潮之中,渺小而又微不足道,而他目光始終注視着台上閃閃發亮的殷觀意,被她張揚肆意的暢笑,被她打鬥間利落的一招一式所吸引。
但那時他隻是個沒有什麼名聲的疏居新出門弟子,而她是人盡皆知的拭武莊大小姐。
那時候羅於逢就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站在她身旁,與她并肩同行的話……那該多好。
一個一瞬間的念頭,期盼,最終成為他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
“……的确,從論武大會回去後,有人和我說,潛影手下的人也全都在,還好沒有起沖突。”殷觀意仍慶幸那會明面上沒有過多的與潛影交流,所以沒有人知道她與潛影相識。
羅於逢發覺不對,蹙眉問:“誰和你說的?”
“是……是……哎?”殷觀意撫摸額頭,驚詫道:“誰?誰說的來着……”
羅於逢這下确定了,不止是自己,她也不記得了,當時那個找到自己的,拭武莊的人,到底是誰?他也沒有印象了。
但他能确定,那個人一定參與了其中!
當時拭武莊的人在場的不少,殷觀意實在憶不起來是誰告訴的,歎了口氣:“想不起來,算了,這就是原委,你回去若能遇見潛影,替我轉告他一聲,如果他有回應的話,記得回來轉告我。”
聽完事實後,得知殷觀意并不是抱有敵意的羅於逢松了口氣,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唇角輕輕勾起,心情也變得舒暢:“嗯。”
懸在心裡的石頭終于落下來了。
殷觀意面色不顯,心中暗暗疑惑:他笑什麼?
“嗯,我會轉告,既然你并無惡意,那接下來,你我需要坦言一些事情,比如當下的困境,以及将來的打算。”羅於逢坐回去,繼續接下來的話題。
“嗯。”
當然,二人都對天下糧莊裡幽影假扮潛影一事默契不提。
殷觀意認為是潛影在避着自己,也可能是疏居的試探。
羅於逢則覺得有那樣的師父真丢人。
交談結束時,已是黃昏。
得知羅於逢另一項大任務的殷觀意摸了摸飛雲,朝他道“總歸先你的傷還未痊愈,這段時日先修養,我這邊也先回去收拾莊裡的爛攤子。”
羅於逢的另一個任務與智者的要求并不沖突,所以智者也同意拭武莊查收其中進行協助。
殷觀意不知道燕羽已經治好了羅於逢,連同來到拭武莊之前所中的内傷一起。
飛雲叽叽叫,落在殷觀意肩頭不動。
“好。”羅於逢目送她出門,莫名松了口氣。
差一點,他就沉不住氣了。
好開心。
羅於逢攥着自己的禮物,忽然想起燕羽離去前的話:“我曾經做任務時也被智者這般叮囑過不得對其透露一切,結果任務目标是我關系很好的人,我瞞得他很苦,也因為後面突發的各種情況導緻任務進行得非常不順,所以我想了一個好辦法。”
“什麼辦法?”
“智者是說,不允許告訴任務目标,你的任務目标是殷觀意對吧?”
“是。”
“那就,不告訴殷觀意,不就行了?”
“……?”
聽完燕羽這句話的江舍哼了一聲,接觸人類時間尚短的羅於逢不知其所意,江舍淡淡出聲提醒:“實際上,他的任務目标是拭武莊大小姐。”
燕羽探究地看向江舍,等他下文。
“但你想告訴的,始終隻有她而已,不是嗎?”江舍指屋内挂着的雲狀擺件,“所以你就像燕羽所說的那樣,不告訴拭武莊大小姐不就行了?既然都要合作了,若不坦誠一點,隻怕到時候暴露,不好收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