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他望來的視線，竺芮安撫笑笑，解釋道：“你精神力很高，留在傷口的精神力又太狂躁，碰到傷口邊不好，還是這樣方便。”

“嗯。”

克萊爾慢慢放松繃起的身·體，感覺涼意從被握住的那隻手蔓延開。

不是刺骨的冷，是那種很舒适，讓蟲神志一下清明起來的涼。

他垂下眼皮，竺芮聚精會神，包容浩瀚的精神力耐心裹住傷口上躁動的精神力。

辦公室内沒有交談，很安靜，氣氛依舊和諧。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時間悄悄逝去。

分針轉了半圈後，一道聲音響起。

“為什麼要阻止傷勢愈合？”

雌蟲不擅長精神力，克萊爾能粗糙地将精神力覆一層在武器上，已是其中翹楚。

竺芮剛剛的檢查隻粗略看了，感知裡面有肆掠的精神力，深入處理，問題就出來了——傷口處彙集的精神力多的不正常。

克萊爾不是奔着自·殺，用匕首割的傷口覆蓋幾絲精神力頂天了。

如今暴躁的精神力竟充斥着傷口，隐隐要往手臂蔓延。

竺芮再次确認，這就是屬于克萊爾的精神力。

“不想要手了？”

排除種種可能，最不可思議的便是答案。

隻能是克萊爾自己了。有什麼存在值得雌蟲傷害自己呢？

思及此，竺芮眼中漸漸沒有了笑意，神色變得淡淡的，整個蟲不複先前的溫和，顯得有些冷淡。

事實上，和喜好奇特的同類不一樣，他不喜歡血腥和暴力。

這些并不能讓他生出所謂的掌控欲，反倒感到厭惡。

心中有了猜測，怕是自己多想，竺芮問：“裡面精神力是你的，為什麼？”

和艦上的雌蟲一樣試圖獲得注意？

克萊爾沒解釋，氣氛越發僵硬。

空氣靜的讓蟲喘不過氣來，沒有蟲再開口。

沉默着為他梳理好傷口，确認祛除幹淨，重新包紮。竺芮打消部分想法，深深看了克萊爾一眼。

“好了，少将還有事忙，我就不叨擾了。”

放下藥箱，竺芮轉身。

一直安靜的克萊爾卻抓住他的衣袖，竺芮皺眉想退開，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動作卻頓住了，聽他開口。

“我隻是想保持清醒，我”

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開口，他嘴唇開合，說了半句沒有繼續。

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有很多種方式，為什麼偏偏用這種。

竺芮卻奇異地瞬間領會了。

就如他之前所想，克萊爾不能倒下。作為家族中為數不多活着的蟲，他要撐起的是整個紫羅蘭家族。

家族成員的銳減，固然讓紫羅蘭受到沉重的打擊，但是财富和資源還在，貪婪的目光隐在暗處蟄伏。

他似一個靶子，數不清的蟲或觀望或惡意翻湧，皆盼他倒下。

這次故意消減雄蟲素的供給，何嘗不是一次試探呢？

聯系以上種種，竺芮很快想明白——傷口被精神力撕裂的疼痛是錐心刻骨的，克萊爾精神瀕臨暴動，如今隻能如此保持清醒。

還是個孩子呢，早早就要承擔這麼多。

這個年紀的雌蟲在雄蟲面前總是渴望展示自己好的那面的。卻因為他高高在上、輕易又不經推敲的猜測，不得不說出極力隐瞞的事情。

想通後，竺芮為自己的自大和倨傲感到歉意和愧疚。

他怎麼會這樣揣測一位艱難撐起家族的年輕蟲。隻憑簡單的推測？

或許，他自诩冷靜，實則也和同族一樣，被捧得飄飄然升入雲端了。

思緒百轉，竺芮神色認真有些生疏地道歉。

對上克萊爾微睜的眼睛，竺芮眨眨眼。

“我是新派。”

如今的雄蟲分兩派，一派堅定雄蟲至上，要求雌蟲全身心付出，享受供養，也就是延續至今的傳統。

一派則要求自己掌握權力，而不是依靠雌君雌侍，不願意做個米蟲空有富貴被圈養，混吃等死。

作為新興的派系，擺正心态是第一要求，心态擺不好的雄蟲是不會加入新派的，加入也不會長久。

他會對自己的錯道歉也就不足為奇了。

被打消的念頭又升起，

“我為你梳理精神海吧。”

克萊爾的精神海本就受創，沒有雄蟲梳理，現在亂的很。

再不梳理就要如那些豺狼虎豹的願了。

紫羅蘭家族是新派的堅實力量，于情于理，竺芮也不會看着這件事發生。

克萊爾隻看着他，沒回答。

也是，誰會願意讓一個不知根底的陌生蟲進入精神海這麼敏感的地方。

稍不注意就會死亡。

竺芮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正在想如何取信，瞥見牆上的報時鐘，瞬間福至心靈。

他想起看見那隻報時鐘為什麼這麼眼熟了。

“其實你也察覺到了異樣吧，我的确是有目的的，隻是暫時不能說。”

還是那副長相，話一出，細微的變化悄然發生，銳利突破僞裝。

“蟲神在上，我對你和紫羅蘭艦隊沒有惡意。”

伊恩都察覺到疑點，紫羅蘭家族的繼承蟲沒發覺才是怪事。

随着僞裝卸下，那股漫不經心的感覺又上來了。

“幫你也是真心的，我是你雌兄的朋友。”

竺芮組織了措辭，指了指牆上挂着的那隻鐘表，

“你可以去看看。那隻鐘裡報時的是小蒂亞蟲，嘴可以打開，舌頭卷了一隻扭扭蟲。寓意早起的蟲有食物。”

回憶翻湧，他眼中閃過懷念。

“我相信您。”

克萊爾突然開口，竺芮回神，從記憶力抽離。見他沒有去驗證，以為他是之前打開過。

也不多耽擱，光影彙聚，一條修長覆滿銀色鱗片的尾勾從竺芮腰後緩緩凝聚探出。

尾勾懶懶的，慢悠悠在半空上下晃動，時而擦過竺芮手腕。

在他的示意下，一圈一圈慢慢纏上克萊爾右手臂。

探入識海的瞬間，克萊爾發出悶哼，不受控制朝前栽去。

“小心。”

竺芮接住他不穩的身形。

“抱……歉。”

克萊爾努力撐起身體，卻隻覺臉頰發燙，渾身發軟，沒力氣起來。

竺芮眼中閃過心虛，他也沒料到。

畢竟，哪怕是精神力凝聚成的尾勾，他也沒用它給蟲做過疏導。

要不是克萊爾情況太遭了，他也不會這樣做。

雄蟲隻會為自己的雌蟲梳理精神海不是沒有原因的。

太親密了。

雄蟲梳理精神海時大都會用尾勾輔助，加深聯系更快完成。

好在竺芮等級夠高，不用真正放出尾勾，可以用精神力凝結成一條。

“我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