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支的雙鈎又像蝴蝶的翅膀栖息在他背上,他一腳踩着方豁然,彎下腰,用秀美的眼睛盯着他:“你敢用刀劃我的脖子,我還你三百刀。”
矮小的老鼠精氣喘籲籲從褡裢裡掏出一隻斷臂,上面的手環他還沒來得及撸下來:“這個人你認識嗎?”
龍淵閉上眼:“外城戍衛軍的同僚。”
那一條右手臂非常詭異,在這樣的爆炸中就算是屍塊也不應該如此幹淨,膚色依舊是健康的色澤,一點劃傷都沒有,仿佛它還連在一個健壯男人的身體上。老鼠精本來隻是可惜手腕上的手環,來不及撸就随手放進破褡裢,現在拿着右臂心裡覺得不妙,怎麼好像摸到右臂脈搏了……他連忙往下撸手環,一長條胳膊在他懷裡上下颠動,斷肢處的皮肉剝離骨頭,慘不忍睹。右臂掌心微弱一閃綠光,隐隐凝成一片葉子,隻一瞬息,殘肢活了一樣一攥拳,抓住老鼠精的臉,指尖狠狠摳進肉裡。老鼠精啊啊一叫,燕支周身舞出幾點光亮,雙鈎連肉帶骨把那條右臂切成薄片:“什麼東西!”
老鼠精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捂着滿臉血洞團成一團還在可惜手環被老大一并切了。龍淵解下自己左手的手環,從裡面拿出一枚止血藥,然後把手環扔給燕支。燕支嫌惡,一揮鈎把手環打給老鼠精。破破爛爛的老鼠精哇哇大哭:“謝謝老大!”
鲶魚頭晃一晃腦後的尾鳍,非常緊張:“老大,戍衛軍大部隊有動靜,很可能要回來。”
燕支看着龍淵,一身紅衣在風中飛拂。
方豁然滿臉血:“你殺他,我就往你兩把大鍘刀上撞,咱們打個賭。”
魚頭人低聲對燕支道:“老大,其他遊殺隊都搶瘋了,您要是不搶這個戍衛軍,咱們得快點找别的有用的!機會難得!”
燕支轉身,淩空一躍,翩跹而走。燕支一走,其他人又跟着玩命飛奔,嘩啦啦都跑走。
龍淵給方豁然止血藥:“為什麼回來?”
方豁然低頭看那粒止血藥,龍淵認為他需要,所以給他,很自然的善意。他擡頭看龍淵,天生嚴肅冷峻的長相,表情又不大,神情卻永遠溫和,若有若無的笑意是一縷拂過冰崖峭壁的春風。方豁然接過藥,沒有吃。
“我看到,他們那種人,成群結隊虐殺和你穿一樣制服的人。”
方豁然身上被切割得整整齊齊的傷痕肉眼可見痊愈。他沒有技能,武器是撿的,新手保護器還沒過,滿臉血,一無所有,攥着止血藥對着龍淵笑。
龍淵問他:“你是哪個區的?”
方豁然默默搖頭。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區”是什麼意思?
暮色四合,秘殺森林裡躁動起來。龍淵借方豁然袖刀就進砍樹枝,刀看上去鏽鈍卻鋒利無比。方豁然全身的衣服都被燕支片成布條,正好全都用來搓繩子,讓龍淵做了個簡易夾闆,狠狠捆住。方豁然剛想說這樣其實不利于傷口恢複,又看着龍淵在一枝金色羽箭尾部捆上布繩,然後喚出一把巨弓,瞄準一棵“樹”——也不是樹,是一株插天大郁金香——張弓引箭,射中花萼,羽箭金色的焰光一燎,寂靜幾秒之後郁金香開始劇烈左右搖擺,花莖彎曲花朵低頭,不一時從花朵裡“噗”地掉出幾米長的肥肉,白色肥肉在地上掙紮翻滾,方豁然才看清不是肥肉是鼻涕蟲,揮舞兩排肉疙瘩一樣的小腿在地上彎來彎去,化作一灘水。龍淵借着郁金香被肥蟲子壓地頭的一瞬間拼盡全力一拽用另一枝羽箭把布繩釘在地上:“往裡跳!”
方豁然稀裡糊塗跳進郁金香花朵,龍淵在他身後跳花朵,布繩超過極限瞬間一斷,龍淵箍着方豁然雙臂緊緊扣住花柱,郁金香立刻彈直,兩個人差點被彈出去。郁金香慣性地大幅度搖擺,方豁然終于忍不住大叫一聲,靈魂差點被甩出去。
等郁金香停止搖擺,龍淵還箍着方豁然。方豁然一推他,才發現他已經昏了。
郁金香花朵裡仍然局促,方豁然小心翼翼湊近花瓣往外看,已經完全日落,森林卻複活,不知道什麼動物成群奔跑,可能是被傷亡戍衛軍屍體吸引。就算被炸被驅趕被踐踏,一入夜依然奮力覓食,就是要活着,不氣餒也問心無愧。
方豁然縮回郁金香,花柱盈盈有光。進詭域之前的生活異常模糊,方豁然隻依稀記得自己應該是會正骨的,雖然是獸醫。龍淵昏了也好,昏了不疼。他解開粗制濫造的夾闆,雙手放在龍淵腫脹變形的腿部,把心一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