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化妝師毛骨悚然,方豁然手指比在唇上:“噓。”化妝師隻好點頭。方豁然在地面上看到一隻帶血的鞋印,化妝師點頭。
護士站下面有人。
方豁然一看化妝師,化妝師輕聲道:“有人嗎?别哭了。”
沒有回應。
方豁然想起一件事,魔是會騙人的。
他不記得聽誰說過,模模糊糊就是這麼記着。給場務驅魔的時候,強烈的聖光湧進他的大腦,仿佛激活了一些記憶碎片,可是這些碎片不像他自己的,非常陌生。
方豁然對這家醫院有種感覺,他來過這裡。這種感覺轉瞬即逝,方豁然現在顧不上。
護士站下面的人,或者東西,動了一下。化妝師輕聲叫:“菲菲。”
哭聲又大了點,方豁然暗暗攥緊十字架。他已經……有點撐不住了。第一次祈禱,真的天神降臨。第二次祈禱,隻有一點點光,但是對體力的消耗一模一樣。還有不停的治愈術,方豁然幹咽一下,弄完五個,他可能就趴下了。
一個哭得眼睛紅腫的姑娘從護士站下面爬出來,真是剪輯。她哭着撲向化妝師,兩個姑娘抱作一團。化妝師捧着剪輯的臉:“怎麼樣,你受傷沒?其他人呢?”
剪輯一看方豁然,想起自己不顧他就逃跑,十分愧疚垂下眼睛:“其他人……跑了。我腿受傷,跟不上,就,就被扔了……”
剪輯穿着牛仔短褲,一條腿上胡亂捆着一件衣服,透着血迹。化妝師打開那件衣服,剪輯的腿被燙出一串拳頭大的水泡,破掉好幾個,鮮紅的肉露着,跟衣服有些黏連。化妝師震驚:“你怎麼弄的?”
剪輯哭喪着臉:“那個欄杆好燙,真的好燙,我一踢就這樣了……”
燙?方豁然下意識看一下自己的手,他隻抹到一手灰。
化妝師可憐巴巴地擡頭看方豁然,方豁然無奈:“等一下。”他醞釀一會兒,手心中浮現花葉。花葉飄進剪輯的腿,剪輯隻覺得又痛又癢,腿上隻有膿血,沒有傷。剪輯目瞪口呆,化妝師充滿感激:“謝謝。”
方豁然捏捏鼻梁:“沒事。”
三個人躲在護士站後面,心裡想接下來怎麼辦。剪輯還想哭那個栅欄怎麼那麼燙,化妝師打斷她:“所有人都向西跑了?”
剪輯點頭。
方豁然問:“攝影指導怎麼會那樣的?”
剪輯一打寒噤:“不知道……太亂了……”
方豁然坐在地上,拼命恢複體力,兩個小姑娘壓着聲音交談,都快哭了。剪輯流淚:“我想回家……再不來了……”
方豁然睜開眼,對她微笑:“别着急,等天亮,就好了。”
他生得美,是那種相當标準的,介于陽剛和陰柔中間的美,五官臉型精挑細選的美。膚色又淺,在夜色裡簡直像籠着一層神性的光。
剪輯很天真地想,方豁然真的像男神,不該在人間,偏又來到人間。男神一笑,兩個姑娘不知道怎麼就安心了。化妝師無意道:“幾點了?”
剪輯回答:“十一點了。”
化妝師很樂觀:“馬上十二點,過了十二點就是明天,明天天就亮了。”
方豁然聞到剪輯身上一股若有似無的糊味。醫院裡味道太雜,化妝師說醫院以前着過火,這個解釋焦糊味也可以。
場務和攝影指導身上血臭味更大,方豁然當時沒細想,現在他很疑惑,怎麼剪輯身上糊味這麼大。不是空氣中的味道,就是她散發出來的。
他若無其事,背上衣服早被汗透。天下沒有便宜事,他感覺這大招何止是費勁,簡直是在吸血。不能在護士站多停留,那玩意兒不知道會不會追到二樓來。
方豁然雙手攥拳,再松開:“走,往西走。”
化妝師和剪輯互相攙扶着,跟着方豁然悄悄爬出護士站探望。
寂靜。
無窮無盡的寂靜。
“走。”方豁然示意兩個姑娘快走,他殿後。三個人想跑又不敢真的跑,竭盡所能降低存在感,仿佛是做賊,蹑手蹑腳穿過等候區——接下來是走廊。走廊的另一面,全是玻璃。
“跑!”
方豁然一出聲,三個人身上瞬間纏繞風暴一般的花葉春風,化妝師拉着剪輯往前沖,隻要沖過走廊!
走廊安靜無聲。
他們跑過走廊,走廊玻璃四平八穩。
……沒事。
剪輯心如擂鼓,和化妝師縮在一起喘息。方豁然扶着牆,離最西的通道又近了。花葉風暴消失,剪輯看方豁然,眼裡冒星星。
方豁然眼前發黑,硬挺着:“大家要小心。”
化妝師看出來了:“您還好嗎?”
方豁然微笑:“沒事。”
剪輯熱烈地看着方豁然:“您真的能保護我們離開,是不是,神父?”
他們都認定方豁然是有神異的神父了……行吧神父就神父。
刷拉——刷拉——
走廊另一頭,他們來時的方向,傳來那聲音……
化妝師猛地攥緊方豁然,剪輯不明所以非常驚恐,一滴冷汗流進方豁然脖子。方豁然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事到如今,根本由不得他選擇。他連追殺他的是個什麼玩意兒都不知道。
他能感覺到對方愉悅的心情,貓在戲弄老鼠。他甚至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