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衍說:“我帶你去吃東西。”
遲衍給她買了一隻飯團和一杯熱豆漿,一共是八塊五毛錢,明井然默默記在了心上。
兩人帶着東西去一家羊肉粉店蹭桌子,明井然坐下,遲衍去點餐。
“同學,蔥、香菜、辣椒要不要?”老闆趁米粉沒出鍋前問道。
“等等。”遲衍站在出餐處回頭,正準備喊明井然時,卻蓦地噤了聲。因為後者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手裡的飯團,短短一分鐘不到,兩個拳頭大的飯團就消失了半個。
遲衍回想起方才見到她第一面時的情景。
當時她正往南校門走去,剛剛走過轉角,一眼便注意到不遠處坐在圍牆上的女孩。
兩米多高的圍牆大概隻有二十公分寬,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她卻閑适地盤起一條腿坐于其上,另一條腿還悠遊自得地垂在牆邊晃蕩。
女孩揚着臉眯起眼睛對着太陽,在她身後是一叢開出牆外的垂絲海棠。春日的陽光和煦,一如女孩給人的第一印象。
像陽光一樣明媚,又像花枝一樣溫柔。
女孩半紮的長發發尾微卷,瑩潤的耳垂上戴着最樸素的透明樹脂耳釘,粉色襯衫領口半敞,若隐若現地露出大多數中學女生都羞于暴露的内衣肩帶。她把校服系在腰間,剛好蓋住灰色百褶裙下素白的大腿。
至此,遲衍禮貌地收回目光,也輕易地察覺出女孩溫順外表下,和她藏着小心機的打扮如出一轍的叛逆。
遲衍本以為她們隻會就此路過,但接着她就看見這個像在牆頂曬太陽的小貓一樣的女孩仿佛遇到困難了,她在牆上好像不知道該怎麼下來。
遲衍曾經救過爬上樹但下不來的貓,最後還被反咬一口。她把明井然救下來後,雖然聽到了一句“謝謝”,但很明顯,她的态度比那隻高冷且忘恩負義的小貓好不了多少。
可是現在……遲衍看着吃急眼後完全顧不上保持高冷的明井然,她忽然想起那天的後來,她帶着貓條回到那條巷子找到她救過的那隻流浪貓。一開始還龇牙沖她咕噜咕噜叫喚的小貓,在吃飽喝足後竟然主動用下巴蹭了蹭她掌心。
遲衍在胸前小小地握了下拳,突然就有了能和明井然搞好關系的信心。
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明井然若有所感地擡起頭,然後就尴尬地和遲衍對視上了。她局促地捧着手裡吃到一半的飯團,張大的嘴頓了一下,随後垂下眸,小口地咬了上了飯團。
遲衍竟然無視她的窘迫,或者說是明明注意到了,卻故意抓住了這點想令她難堪,走到她面前問她:“蔥香菜辣椒,你有不吃的嗎?”
明井然隐忍道:“吃,我什麼都吃。”
“哦。”遲衍點點頭,但是還沒有走開。
明井然飛快地擡睫瞥了眼遲衍,發現她還在看稀奇一樣盯着自己打量,吞吞吐吐地,仿佛有話要說。
“還有什麼問題?”明井然問。
遲衍右手撫着後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以為很體貼地問道:“要不要再幫你加一份羊肉和米粉?”
“……”明井然臉憋得通紅。啊,煩死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
明井然很讨厭其他人看她的目光。在福利院,所有人都對她知根知底,大家都把她當做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不僅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甚至在被領養的兩年後,連養父養母也被她克死了。
等上了初中,她終于脫離福利院的環境後,便在學校裡立起了新的人設。其實她沒有在同學們面前撒過謊,不過是大家先入為主地以貌取人罷了。所以她享受起新人設帶來的光環也毫無負擔。
在同學們眼中,她來自普通家庭,長得漂亮性格好,沒有人會想到,她其實是個連吃飽飯都困難的野孩子。
她小心翼翼在同學們面前藏起的難堪,竟然被頭一回遇見的人撞破了。
明井然思索半晌,等手裡的飯團吃完後,她毅然決然地站起來。
才不能讓這個人把她看扁!她下定決心,雖然還沒吃飽,但還是準備離開了。
然後遲衍就端着滿滿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肉粉過來了。盆大的碗面上鋪滿了新鮮的薄切羊肉和青翠欲滴的苕葉尖,噴香的麻椒和辣椒更是引得她在一米外就口水直流。
遲衍看她站了起來,以為她是想去打小料,忙把碗放下,擺了擺被燙到的手,說:“你先吃吧,我幫你去盛小菜。”
明井然被她按着坐下,看着她在小料台前忙碌的身影有些懵然。
然後她低下頭,對着面前那碗超大号加肉加量的羊肉粉愣了神。
遲衍端着每樣泡菜都夾了一些的小料碗過來,見她還沒動筷子,不禁疑惑道:“怎麼不吃呀,是不喜歡這家羊湯的味道嗎?”
明井然搖了搖頭,赧然地指了指出餐口旁擺着的一次性紙碗,說:“你去那邊拿個碗。我吃不完,和你分一半吧。”
遲衍此時卻表現出選擇性耳聾。她一勾腳,把旁邊一桌的塑料凳拖到明井然座位邊,擠在她身旁坐下,然後從桌子上的筷籠裡抽了雙筷子,盯着明井然假裝乖巧又迫不及待地應道:“好啊,我們吃一碗。”
兩個右利手坐在單人桌的同一邊的後果就是,明井然感覺她的胳膊都快伸到遲衍懷裡了。
過了半晌遲衍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幹嘛?”明井然語氣冷淡。
遲衍望着她别扭的背影不解道:“……你為什麼要把臉轉過去啊?”
明井然梗着脖子不願意回頭,背影的耳尖卻慢慢染上粉紅。
有什麼好問的?還不是因為你這個笨蛋的睫毛太長了,要她對着這樣一張臉怎麼吃得下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