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聚精會神地聽他們說話,但安德斯和凱蘭卻又放棄了在這個話題上的争執。
就好像,安德斯被這句話輕而易舉地說服了一般。
注意到我的視線,安德斯有些躲閃。
“維利特,你受傷了嗎?”大部分的人偶都失去行動力後,銀枝來到了我這邊。
因為沒辦法當着他們的面告訴銀枝我剛才聽到的時間,所以我隻能也打着哈哈說:“沒有,還好你和波提歐剛剛出手的及時。”
“小意思,兄弟!”波提歐對着向他撲來的人偶打出一槍,還不忘隔空向我擊掌。
不過真理醫生卻沒那麼好糊弄過去了,他拿着剛剛用來砸人的書,說道:“雖然已經拿到了「入場券」,但我還是建議你在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之前,好好地和過去道别。”
“我會的,謝謝你,醫生。”在安德斯的幫助下,凱蘭試圖收整滿地的人偶。
我自告奮勇地幫忙,在搬到一具離「芙爾涅」距離比較近的人偶時。它突然暴起,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就是這一秒鐘的恐懼于猶豫,我就被它完全控制住了身體,眼前一花,整個人被壓在斷裂的「芙爾涅」上。
整個後背,包括後腦勺全都受到粗糙的水晶體的撞擊,疼痛卻不是最主要的感受。
一陣眩暈後,腦袋有了絲涼意。我猜測大概是血液已經順着水晶的紋路往下流淌。
我看見有個紅頭發,穿着銀色铠甲的戰士迅速向我跑來,我想不起來他是誰。我認為我應該認識他,因為他有玫瑰般的長發和一雙藝術品般閃耀的眼睛。
這雙眼睛比我身下的石頭還要好看,因為它的主人令我感到陣陣安心。我在流血,可看見他向我沖來時,竟然不會感覺害怕。
但他模糊的身影變成了好幾個,堆疊搖晃,令我感到有些想要嘔吐。
“異鄉人的血,伊特蘭人的心髒,可以……複活……”我的耳鳴很厲害,斷斷續續地聽見幾個詞後,我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這種混沌的感覺持續了多久,但等我睜開眼睛時,我的腦袋仍然無法思考問題。
“你醒了。”坐在我邊上的人将我扶起來。
摸着腦袋上的紗布,我花了些時間來回憶這個人:“安德斯?噢,真是糟糕,想不到竟然人偶也會裝死,我剛剛一定非常丢臉。”
“但是你受傷了,如果是朋友的話,怎麼會覺得你丢臉呢?”安德斯卻反問我,“我給你拿了吃的,銀枝本來要自己送過來的,但是被我截胡了。”
“我們現在在哪裡?”我忍不住問,“你特地來找我,是打算說什麼?”
“希世難得号。”
在我昏迷之後,攻擊我的那個人偶将自己身體裡的齒輪掏出來,以詭異的虔誠舉過頭頂。不過可惜,沾染了我鮮血的「芙爾涅」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複活,甚至連他自己也沒能複活。
「芙爾涅」早就隕落了,剩下遺留在那裡的,隻不過是個普通的水晶殘樁。
“但洞穴裡有更多的手稿,關于伊特蘭的落幕。”
「永恒」的芙爾涅曾向「純美」的伊德莉拉發起進攻,妄圖将「美」據為己有,但最終不敵。
失敗的芙爾涅隻能退隐于此,卻向其他星神暴露出了緻命的弱點——「永恒」是不穩定的,它更傾向于一種客觀存在的物質的狀态,所以你隻需要稍加改變,就能令它蕩然無存。
同樣,「純美」也并非穩定,「美」的多元性,令伊德莉拉的外貌時常發生變化。
隻是芙爾涅對「永恒」的對立面感到恐懼,祂石頭做的軀體無法接受「永恒」其實永遠無法達到永恒的結局,所以将自己困在遠離星神體系的邊星,企圖發展出屬于「永恒」的樂園。
就像所有的美夢都會最終清醒那樣,沉溺于「永恒」的夢境中的人民也會幡然醒悟,但他們在永恒的道路上已經走得足夠偏激,再無法回頭了。
那時的凱蘭早已垂暮,但他的眼睛還未渾濁,他幾乎花了半生來向伊特蘭的人證明,他的同伴安德斯是為了保護他而犧牲的,并非是其他什麼毫無價值的死亡。
隻是「永恒」的民衆,無法相信,甚至可以說是不願接受,在他們看來一貫膽小的安德斯會做出這樣的轉變。
“每個人從出生開始,他們的性格就是永恒不變的。”有人這樣說,不,所有人都這樣說。
凱蘭太老了,他沒辦法用剩下的那隻手反駁他們,隻能當個古怪的老頭,躲在暗處翻閱所有的古籍,甚至偷偷潛入古老的洞穴,鍊接芙爾涅,企圖弄清楚「永恒」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