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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殺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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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徯秩泡在那水中,将頭靠在浴桶邊上,心裡發慌。

他想不通。

幼時,龛季營的弟兄常撫着他的發,心疼他在缱都被巍弘帝鎖着,受了委屈,她娘也總是淚眼汪汪,潤濕了幾條帕子。

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入宮是件應當歎息憐憫之事。

那朱紅宮牆内,有慈父般的巍弘帝,有宅心仁厚的太子,有溫婉的太子妃,有二皇子,有許未焺,有喻戟,他掀盡宮中的草皮也尋不着之中到底埋了什麼值得可憐的東西。

可世人見他入宮道他稷州人質,離京将他作無用棄子,回京卻又罵他惑君媚上,好似四面皆是死路,他永遠走不出世人的口舌。

但那些話聽來荒唐,他也就從未放在心上——除了這次。

縱然宋訣陵從序清山時起便将有關巍弘帝的貝錦萋菲挂在嘴上,他也未曾想過,有一日他自己竟會對宋訣陵所言感到動搖。

季徯秩出浴,将宋訣陵給他的衣裳披在身上,将腰帶系緊。

那衣裳是宋訣陵道,于他而言有些長了,披上身時還有了幾分谪仙人的味道。

那衣上的鼎州香裹了季徯秩一身,像宋訣陵般既濃又烈。

他憂心宋訣陵還未沐浴好,便将榻上拾掇了一番,這才緩緩去敲宋訣陵的門。

宋訣陵不知在裡面做什麼,季徯秩拍門拍了好一陣子,才聽裡頭嘩啦啦一陣響。

季徯秩樂了,“二爺,沐個浴還這麼講究,還沒洗好呢?”

還不待季徯秩着力拍第三十下,那門開了。

宋訣陵一手握着腰帶,一手推着門,長睫上還懸着水。他那衣裳穿得急了,腰帶有些松垮,大片肌肉露在外頭,上面還滑着幾顆水珠。

季徯秩見怪不怪,還笑道,“二爺,洗這麼久,是把骨頭拆出來與皮囊分開洗了罷?沒必要的,又不是見佳人,也不是燒香拜祖。”

“侯爺,得饒人處且饒人,别莫要再說。我方才小憩了會兒,這才慢了。”宋訣陵無奈道,鳳眼裡依稀可見幾根血絲。

他昨夜因史家一事兒被他爹賞了幾鞭子,跪在屋外徹夜未眠,今日又趕了個大早去上早朝,下朝後又趕去城門值崗。今日城門來往車馬可多,費了他不少精力,再加上方才縱馬比武又耗了些力氣,如今他已是疲累難捱。

他強撐着也還能穩當當地立着,但哪知他方才一恍惚竟在那浴桶裡睡了過去——若不是季徯秩喚他,指不定要出什麼事呢!

宋訣陵那疲倦模樣可難見,季徯秩拍了拍他的肩,在方桌旁坐下。

“靠近些。”宋訣陵坐在他對面,手裡攥着幾張紙,遮去了上方字,隻留下一個印給他瞧,“熟麼?”

季徯秩起身,矮了身子瞧。

嗬!北衙将軍印與玉玺印。

怎麼可能不熟?

自幼時在禦書房裡服侍巍弘帝時起,便時常瞧見這幾個印子。況且他打小便對印信感興趣得很,更是格外留心那些官印的模樣。

不過季徯秩的神色沒怎麼變,隻淡淡點了點頭。

“樞成二十三年七月,宮裡丢過東西罷?”宋訣陵道,“當時那人已是重病在身,卻還大怒一場,苦了不少禦醫宮人,你總該不會忘……”

“忘不了。”季徯秩又湊近幾分,“公公們說是丢了畫。”

當年他擔心先帝身子,曾多方打聽過這事兒的内情。他原是想替先帝排憂解難的,可公公們卻各執一詞,隻道那禦書房裡丢了東西,不知是信,還是折子,或書畫。

當年他不是沒問過那正一品的總管太監範栖,但他也隻道先帝丢了幅名貴的畫兒,先帝之所以發怒,氣的是宮人們玩忽職守。

“丢了幅畫?”宋訣陵笑出了聲,嘲弄道,“丢幅畫能把一個将死之人氣得寝食不安,好似做了些有悖正道之事似的?”

季徯秩暗品着舌尖溢上來的複雜滋味兒,沒多言。

宋訣陵見季徯秩不說話,這才将手挪開,把那張紙遞給季徯秩。

那紙上密密麻麻不知書了多少人的名字,古怪的是那些名字全是黑字,但下方皆用紅墨題着一個日子。

從樞成一十六年到二十三年,從正月到臘月,從初一到甘九、三十。

見季徯秩面上流露出了驚恐之色,宋訣陵低聲道:“數數罷,死了多少,廢了多少?”

七行六列,死了的足足有三十餘個,廢了的也有十餘個——其中僅一人安好。

“……這是什麼?!”季徯秩用手猛地揪住宋訣陵的衣領,又緩緩松開,抖着聲,“落珩,這是什麼?”

“怎麼?看不出來啊?”宋訣陵整理好衣裳,笑道,“殺人令呐!”

殺人令。

季徯秩身子如失了骨般,往後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扶着牆,臉白得像窗框外的雪。

他是忠臣,本來聖上要殺誰他隻管聽着,聖上沒喚他,他便不可亂吠——但是北衙那足足有一卷長的名冊裡赫然躺着“季惟”二字。

上面是巍弘帝親書的名,下面是他親書的期,紅墨濃得像是血。

“樞成二十三年六月初三。”

那是他爹中箭的日子——多虧了壑州一精通醫術的道人來稷州雲遊,這才救了他爹一命,但誰知那人的命竟續沒下去,幾日後又蹊跷地去了。

再細看,裡面多少忠義之士被注上了死期,他甚至瞧見了付痕的名字,不過付痕跳江自沉,倒比所題之日走的還早些。

不論忠奸,皇上不滿意,那人便該死——這是什麼世道!

當然,還有一個名字直往季徯秩眼裡鑽,刨着他的骨——魏盛熠。

虎毒不食子啊!

“這是假的罷?”季徯秩倚着牆,仰着面流淚,那巍弘帝在他心中偉岸的身姿頃刻模糊起來,在他心裡打起了苦痛的旋兒,“不可能……怎會……”

“你不清楚麼?”宋訣陵漠道,“那字,那玉玺印,那将軍印……季徯秩,這自欺欺人的戲碼你要演到何時才好?”

季徯秩知道的、知道的……根本就沒有造假的餘地。

三十多個名字,全是先帝親筆,一撇一捺,與他記憶中的不差絲毫——季徯秩從前在禦書房内幫巍弘帝磨墨,見過不少巍弘帝的墨寶。

季徯秩的書法堪稱京城一絕,鮮為人知的是他那字與巍弘帝所書有七八分像。

怎會不像?那字是先帝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教出來的。

二十多年的情誼,抹不掉的罷?

季徯秩脫力般縮在牆角,絕望地淌着淚,那本該用來拉情絲的眼,竟升騰起了袅袅恨意。

他瞪着宋訣陵,像一隻未馴化的野狼,盯着拎着刀的屠夫。

宋訣陵擡眸去看他,恰巧撞上季徯秩那狠戾的眸光,他眦笑了聲,道:

“原來這宮裡不興養狗,好養狼啊!我不忍見你再被騙,好心将真相說與你,你竟這副模樣?”宋訣陵笑着,“況溟,想殺我?我告訴你,殺了我,你也沒什麼好處!你舍得季家忠義之名斷送在你手上?”

況溟,況溟。

“莫要……如此喚我!”季徯秩痛苦地捂着耳,眉擰成結。

季徯秩及冠之年,因那時他爹逝世未及三年,及冠禮便潦草辦了——那字是他爹提前取的。

臨死前,他爹抖着手親書幾字,托飛奴捎至京城。

那是季徯秩收到的最後一封家書,那信上僅有六字——季徯秩,字況溟。

季徯秩将長睫垂下,半遮去了他那清澈眸子,卻又不慎壓出了點點淚花。眼眶紅如細施粉黛,真真應了那句“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1】”。

宋訣陵見他哭得楚楚可憐,在心裡自嘲道,“可憐?可笑!就憑這副容顔粉飾着的是一個提刀耍劍的武夫,一個守着愚忠的瘋臣……何人敢憐?”

不過季徯秩那肝腸寸斷的模樣,倒叫宋訣陵認清了季徯秩真是個活生生的人兒,而非用讨巧的畫皮裹出來的不知悲怒的木偶。

“選君,還是擇家?忠君還是盡孝?”

宋訣陵緩緩走近了他,用打成卷兒的紙挑起他的淚面,“季徯秩,這道綱常題,你要如何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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