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也好,恨也罷,他們倆之間築的是石牆,摻不進那麼濃的情。
他宋訣陵站在這群雄相争的戲台子上,季徯秩不過一個上來唱倆嗓子的小角兒,沒必要費心太多。
宋訣陵明白的,季徯秩這人,他養不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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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訣陵方回府便将那裝了殺人令的匣子遞給栾汜,輕聲吩咐:“拿去燒了。”
栾汜心中一驚,勸道:“公子,這可是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來的,要不先留……”
“用不着了,留下來隻是個禍患。”宋訣陵面不改色地說,道,“更衣。”
“您要外出?”
“豐德茶樓。”宋訣陵展開雙手,讓栾汜替他褪下衣來,“你留在府裡頭,換栾壹陪我去。”
“他冒失過頭,恐會誤事!”栾汜為宋訣陵披上一條繡着連雲紋的袍子,又在腰間系上個容臭。
“誤事與否說不準,倒是你真得向栾壹學學如何讨人歡心。”宋訣陵自己束上大帶,頓了頓,又道,“上次你沒跪着給許翟奉茶,還奪門而出,他今個兒仍舊記着仇,吵嚷着要罰你。”
栾汜咬着下唇,雙拳攥得很緊,“公子,分明是他先……”
“栾汜,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這些事還看不分明?不該逞的意氣,你逞了沒有用!許翟一個坐吃等死的混子懂個屁?就知欺軟怕硬,要他人受胯下之辱,好撫慰他那被許未焺壓一頭的自尊。”宋訣陵瞧着栾汜,沉聲道,“你是我的近侍,來日必定要作我副将。你跟了我這麼久,見你受委屈,你主子我心裡頭難道就會好受?記着點罷,小不忍則亂大謀。”
“是。”栾汜舌尖有些澀,垂了頭。
“過來。”宋訣陵朝栾汜勾了勾手,緩聲說,“派幾個人去大理寺獄把那事兒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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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訣陵到茶樓時那仨已到了。
賀珏磕着瓜子,朝栾壹點了點頭,這才沖宋訣陵咧嘴笑道:“二爺怎來得這麼晚,好容易休沐,您不起早些,哪有時間玩呢?”
“還說我呢?你仨是瘋了麼?哪有卯時喚人來吃茶的?”宋訣陵踹開一椅,坐下。
許翟上次在栾汜那兒窩了火,臉上不大好看,說:“那畜牲今個兒沒跟來?”
“哪個?”付溪有些莫名其妙。
許翟啧聲:“二爺的那隻大狗!”
“跟我的狗過不去了?”宋訣陵倒了杯茶,輕笑道,“找什麼茬?”
“哪敢!”許翟見宋訣陵盯着他瞧,有些發怵,趕忙調轉了話頭,“我爹近日才真是老找我茬,一天天地就沒給我好臉色瞧過!整日逼着我念聖賢書,就想把我鎖在府裡頭,跟你們聚一次都找不着機會!這不,今早他前腳離了府,我後腳便出門來了。”
“今日又不早朝,你爹起那麼早幹什麼?總不該是出去玩罷?”付溪抿了口茶,瞧着他自個兒的手腕,好似那地兒又隐隐作痛起來,“哎呦,又想起那季美人了!二爺豔福不淺,你倆那話本看得我是心醉神迷。”
宋訣陵與賀珏皆是一笑,隻有那許翟瞪着眼,用手堵着耳,怨道:
“您仨斷袖可消停會兒罷!”
為了将那仨拖回正途,許翟又接着付溪适才抛出的話頭,答道:“我哪知道我爹出去做什麼?這些話他從不同我講。每逢休沐,他早上必離府,不知去了哪!這習慣約莫都有幾個月了罷……若不是因他是早上出去,否則我娘可要将府裡攪個天翻地覆。”
賀珏哈哈笑道,“什麼早上晚上的,你懂的不少嘛!”
“還不是我們教的好?畢竟近朱者赤嘛。”付溪眼睛都給笑彎了。
付溪拿茶當水,連灌了幾杯,還覺嗓子有些幹,又喊小二上來添茶,他敲着空茶杯,埋怨道:“近日那些小賊難審得很!費了我好些口舌功夫,嗓子都喊啞了,可他們就是死活不說贓物藏哪兒了!”
“嗬!這算什麼官兒?”宋訣陵向後枕着臂,隻将那椅子前腿懸空了,把雙腳高架于桌,“我那官才算個正經的!平日裡隻需在宮門外尋一處茶鋪舒舒服服地坐着,讓那些個骁衛幹事兒就完了。”
許翟聽得眼睛都直了,那茶糕含在嘴裡忘了嚼便直接往下咽,差點沒把他給噎死。他正順不過氣,往桌上慌亂摸了把,這才想起那茶已被付溪給喝空了。
賀珏和宋訣陵忙着談些山林野史,付溪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沒人顧得着那許翟,隻有栾壹手忙腳亂地到别處給他沏了杯茶來。他小心順着許翟的背,總算叫那人咽下了嘴裡的凝糕。
許翟活了過來,拊掌歡喜道:“你小子還懂些事兒!叫什麼名字?”
栾壹垂眉順眼地說:“回大人,奴喚作栾壹。”
“用過早飯沒?”
“尚未……”栾壹笑着撓了撓頭,笑道,“奴不急,伺候公子才是正事兒。”
“嗐!别管你家公子,你且行去!吃茶哪還要人伺候?”許翟心裡正樂呵,也沒心思顧忌宋訣陵,隻抛了些碎銀給栾壹說,“這些銀子賞你了,到外頭用早飯去罷!”
宋訣陵置若罔聞,到底沒瞧栾壹一眼。後來因着和賀珏聊歡了,手肘伸了伸,不慎撞落了一副筷子。
那竹筷滾在栾壹腳邊,他驚了一驚,趕忙蹲下去收拾。
宋訣陵也埋頭伸手去夠,唇從栾壹耳旁掠過,喉結上下動了動。
“歧王府。”
栾壹一聲不響地将那雙筷遞上去,收了許翟賞的碎銀走了。
付溪吃茶吃太多,這會兒憋不住要去登東,便悶聲跟在栾壹後頭下樓。
栾壹機敏,見狀回身讪笑道:“付大人!奴不急,您先行!”
付溪瞥他一眼,點着頭笑,快步離去了。
那栾壹見着那人走得沒了影兒,這才騎上馬來,打歧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