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麼這麼說?你親眼看見整件事了嗎!”
“我不需要親眼看,這種事想一想就懂了!當食物緊缺的時候最應該留給誰,當冷風肆虐時衣服又該披在誰的身上,答案不都是他嗎?”
“你沒有證據,别說了!”董莉莉厲聲說,又轉過頭來對杜光歐道,“你别聽家妹胡言亂語。”
董夜明盛氣淩人,契而不舍,“我有證據,怎麼沒有?最大的證據,就是這家夥從剛才開始一個字都不敢反駁我!”
“别聽她說。”董莉莉放棄和自家二妹争辯,轉身背對她,堅定地握住了杜光歐的手。
杜光歐沒有說話,也沒看姐妹二人。即使是被董夜明指着鼻尖,點到了名字,他也依然寡言。
有一件事,董夜明并沒有說錯。這件事,他沒對董莉莉坦白,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
的确,遠征隊遇險時,所有隊員都在保他,但并非以董夜明所認為的方式。他沒有搶走應屬别人的食物,也沒披上隊員們的外衣,他隻是……非自願地,成為了唯一那個活下來的人。
“他才是慘劇的元兇,是他帶大家上路,是他決定路線,他需要背負整件事的後果,尋找隊員的事情交給他自己去做……!”董夜明的聲音不依不饒,像咒怨般萦繞在幾人周圍。
杜光歐不打算反駁,但他也不打算因她這麼兩句話便恸哭流涕。事情已經發生,再去揣度曾經的可能性,毫無意義。活在編織過去的乏味夢境中,隻會讓人失去步向未來的勇氣。他有太多的事要去做,不能在一件事上躊躇不前。既然做出了尋找隊員的計劃,那麼,就在找到他們的那一天再去忏悔。
而他不也打算幹涉董莉莉的決定,正因為理解她和自己一樣,對隊員心中有愧,在罪孽償清之前寝食難安,所以他不會阻攔她,即便留在琉城意味着風險。
他會承擔起保護的職責,這是他身為隊長必須要做的。
而且,另一方面,血皚城内發生了針對貴族的襲擊事件,董家是貴族,也處在危機之中。即使董清駁那個倔老頭有些實力,而且杜義也派了士兵看守董家,但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起碼,在解決血皚城的内患之前,她們留在城外,反而安全些。
于是乎,杜光歐保持着沉默,一旁董莉莉也拒絕與董夜明交流。
董夜明自說自話,堅持不了多久,很快,周圍的氣氛陷入一種恒長的僵硬。
打破這片寂靜的,是牽着一頭馴鹿回來的葛馬。那頭馴鹿後面拉着輛車,車上裝着木材,牽鹿的葛馬渾然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朝他們招手,興奮道:“貴人!木材我拿回來了,那位白先生聽說是要拿去做靈棺用的,特地叫人選了倉庫裡最好的木頭。你看看,這些夠不夠?”
被叫到的人望去,那車上的材料完全夠用。
杜光歐要去找地方安葬夏潛,董莉莉同樣。
冷靜下來的董夜明挽留道:“姐……我求你,好好想一想。”
董莉莉隻是說:“你可以先回去。”
董夜明留在了廣場上,沒有随幾人同去。
三人一鹿來到靠近懸崖的城角,此處偏僻,不常有人經過,土壤雖然有些硬,但比起血皚城所在的天骨盆地來說,質地還算松軟。
這裡似乎曾經就是塊墓地,一個個土丘隆起,無名無姓。
他們向下挖掘,沒發現凍土層,他們很快便挖出一個坑來。
他們為夏潛做了棺,立了碑,刻上他的名字。
一抔又一抔土埋沒了木棺材,木棺的最後一個角消失在視野中時,杜光歐聽到董莉莉的啜泣。
她拿着屬于夏潛的黑色圍巾,臉埋在那當中,小聲地哭。
真正意識到徹底失去一個人的時候,便是親眼看到裝載其身軀的容器完全進入代表另一個世界的容器當中,無論後一個容器指的是土墓還是熔爐。
“節哀,二位,節哀啊。”滿手土灰的葛馬說。他裝訂木棺,幫着挖土,又忙着填土坑,出了最多的力,幹了最多的活,現在又在片刻不停地安慰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