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他們沒有在墓地逗留太久。
三人回到廣場上,卻不見董夜明的蹤影,隻剩杜光遺的那頭白鹿惬意地伏在地上。它孤身一物,但毫不受孤獨的驚擾,耐心地等他們回來。
沒人知道董夜明去了哪裡,隻是大概能猜到,她是因為當才的争吵才離開的。董莉莉雖然嘴上和自家妹妹過不去,心裡還是記挂着她,說要去找她。
杜光歐:“葛馬,你陪她去找找,讓白鹿載着你們。”
“好咧貴人。”葛馬應道。
這時,杜光歐朝葛馬伸手,勾勾指尖。
葛馬不明白他的意思,抻着脖子,一臉迷茫。
“聖祠裡我讓你懷走的東西,交給我。”杜光歐提醒他。
“哦!”葛馬這才回想起來,從鹿皮包裡翻出一個用布包裹的長條狀物什,交到杜光歐手上,“都在裡面了。”
杜光歐颠了颠重量,“行,去吧。”
葛馬欣然接受了陪同董莉莉的任務。杜光歐望着兩人一鹿離去的背影,略有感慨,葛馬這人,用起來還算順手。
杜光歐與他們兵分兩路,去琉城深處尋找白熠,打算問問他到底想怎麼把可能潛藏的敵人揪出來。
月剛升起時,他來到人群攢動的一片老房子之間,這裡是白熠答應為新一批流民劃分的住宅區。人們來回走動,顯現出一副繁忙不已的景象,有人在分發衣物鞋帽,還有些精力充沛的人拜訪各家,幫助有困難的居民。
他在一個有火爐的房間找到白熠,那人卻忙得焦頭爛額,沒空理他。于是杜光歐隻好找個角落等待。白熠拖着那副帶病的身體,輾轉于人群之間,審核流民的身份,為他們答疑解惑,分配承諾的武器和工具。如果在曾經,這家夥早就累趴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病情好了一些,他忙了一下午精神頭還很足。
一眨眼,夜幕便深了。白日總是很短暫,人們不需要整個黑夜那麼漫長的睡眠,他們舉着火把,點燃油燈,繼續操持白天未完成之事。
肉香适時飄來,把人們引導到一所大型的公共食堂,有專門的廚師負責燒水炖肉,為所有人提供吃食。
人群這才有了片刻喘息,杜光歐趁機攔下白熠,要與他私下裡聊聊。那人卻嚷嚷着餓,一頭紮進食堂裡,頭也不回一下。
杜光歐跟着走進食堂,然而,他剛進去就後悔了。
食堂是臨時搭建的,沒有桌椅,人們都坐在地上,捧着木碗喝湯吃肉。一進門的位置最是顯眼,杜光歐左腳剛邁進來,離得近的人就齊刷刷擡頭看他,底下的人你捅捅我,我捅捅他,一個個悶頭吃飯的腦袋都擡起來了。
在這夥流民眼中,二王子肯定早就用過了晚餐,而且肯定是在自己房間裡享用的,即使是在琉城,他也應有一套配套的廚房和餐廳,不像他們一樣要擠在一起吃飯。那麼,他出現在這裡,不是為了吃東西,肯定是為了宣布什麼事情。
于是乎,這幫人緊着盯他,想聽他要說什麼。
但杜光歐哪有什麼話要說,他現在腦袋空空,硬要擠出來點什麼,隻有肚子餓癟的聲響。
他有點不自在,拽了猛往裡走的白熠一把,對他說:“你趕緊吃完出來。”
說罷,他便回首離開了食堂,留下了困惑不解的衆人。
他立在建築側面的陰影裡,狀态可以用饑寒交迫來形容。雖然遠征路上沒少受這種罪,但他沒想到,竟然有一天,他會因為拉不下臉走進食堂要一碗肉和流民坐在一起吃而挨餓。
要是他一開始沒把調子起那麼高,把自己架在這個位置上,情況會不會好一點?要是他學着兄長的模樣,做一個親和的領導者,給人一種與萬民平等的印象,會不會更合适一些?
……還是算了吧,他不擅長。再怎麼僞裝,人也不能一直戴着面具。他得承認,自己生來就沒那麼喜歡親近人,它已經是性格的一部分,就像水滲入大地、結冰、形成凍土,很難改變。
又過了一陣,白熠挺着個肚子出來了。他手裡端着一隻木碗,碗裡飄着熱氣。他把碗伸到杜光歐面前,杜光歐看到那碗裡裝着一整塊炖肉。
“快拿着,太重。”白熠伸了伸胳膊,直往杜光歐懷裡送。
杜光歐接過來,瞟了白熠一眼。
天塌下來了,這家夥居然給他帶吃的,難道是在捉弄他?
“快吃吧,肉還能是假的不成?”白熠似乎看出他的顧慮,模樣不甚耐煩。
不能怪杜光歐有防範之心,他小時候被這家夥鬧過太多次了。
但他實在太餓了,就算出了什麼事,他還有回溯力兜着。
想到這裡,他喝了口湯,沒什麼奇怪的味道,就是單純的肉湯。啃了口肉,鮮香四溢,想必是炖了好久,徹底入了味。
喝完了湯,吃光了肉,身體還是一切正常,沒有嘔吐感,沒有昏厥感……白熠真的什麼都沒往裡面加?
杜光歐盯着還剩一點肉沫的碗底,表情困惑不已。
“行了,别琢磨了。現在搞你也太不識大體了,我是那種人嗎?”白熠呲着牙,拍拍他的背,道。
杜光歐神情複雜地看了白熠一眼。心下卻罵他,這個變态,現在裝一副顧全大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