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認識光遺,可我從來沒見過貴人你呀,我隻在信裡聽過你的故事,你什麼脾氣我是完全不知道。而且,我們剛見面的時候你一言不合就亮刀,我怕我說實話,再哪裡說的不對,你非要滅我的口不可。”
“……”
葛馬這麼說,确是情有可原。當時杜光歐正和回溯力僵持,一遍遍死而複生,葛馬出現,阻止了他自刎,他卻揮刀相向。
從葛馬當的視角來看,自己應該是個十足的瘋子。
“而且,我哪敢相信啊!光遺怎麼可能倒在地上,渾身是血,我直到現在也不肯相信。是誰都不應該是他,他那樣一個人……而且,他還沒帶我進王城呢,我在外面發現的神奇的地方,也都沒來得及帶他去,他怎麼就,怎麼可能——”突然,葛馬哽咽一聲,說不下去了。
杜光歐審視他,心裡想着,對方這幅真情流露的模樣,不像是演的。
葛馬抹了把臉,繼續說道:“我也想知道是誰害死了他,所以我跟着你來琉城了,但是這麼好幾天,一點頭緒都沒有。我想着肯定是血皚城裡有鬼,我就想着要回去,正好我還有一堆信沒送。哪想到剛到琉城門口,就被那個大胡子将軍給抓住了……”
整件事情聽下來,葛馬的确像是個無辜的。他收到了杜光遺的信,照信中留言找他,卻恰好遇上黃王聖祠那一幕。那之後,他硬是被杜光歐留下來,一路跟到了琉城。
想來,葛馬早在一開始就說過:他有自己的事要忙。最初他就沒想和他們摻和在一起。如果他是複權派的人,就不會救杜光歐,也不會冒着風險逗留這麼久。
他雖然沒解釋是如何與杜光遺結識的,但是,那包裡那封信的的确确是杜光遺親筆所寫,收件人也的的确确是葛馬,在信件這點上,他造假的可能性很小。
總結下來,今天應該是徹底冤枉了他。葛馬為此光着膀子在雪地裡凍了一晚,還受到了不小的驚吓。此刻流着鼻涕,攥着自己衣服,身體還在發抖。
可惜他是個和在場幾人毫無關系的男兒,沒人心疼他。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時間也過去了不少。天亮了,城内漸漸傳來人聲的嘈雜,人們從睡夢中醒來,走出門,加入今天的大典儀式。
差不多該是杜光歐回去的時間了,要是遊行隊伍走到盡頭,卻發現等待他們的典台上空無一人,又要鬧出不小的騷亂。
白熠說道:“光歐,你先回去。我還有些事要托付給葛馬。”
“你要交給他什麼事?”杜光歐問。
“他是信差,肯定有進入血皚城的憑據,入城時,身份不會受到懷疑。”
“你想讓他幫你送信?”
“怎麼了,不妥嗎?”白熠反問。
此時,葛馬顫顫巍巍,卻信誓旦旦發誓道:“白先生,我送信,保證快速準确,你就放心交給我吧!”
杜光歐疑慮不解,沖着白熠道:“你要給誰去信?”
“我夫人。”白熠答。
“别告訴我,你把你家人也牽扯進我父親的計劃中來了。”
“沒那麼深入。”
“……白熠。”
“好了,我又不會說是你命令我這麼做,他們都是自願的。”
他說完,一把摟過葛馬的肩,帶着他往城裡走。
“将來出什麼事我怎麼在白父白母面前交待?”杜光歐朝男人的背影問道。
可對方隻背着他擺擺手,沒有回答。
這家夥……怎麼淨會給他出些難題!
原本,杜光歐隻以為白熠是孤身一人來協助自己,可這個男人剛才告訴他,他夫人也參與其中。
怎麼能這麼心大?出了什麼事,他和他夫人的孩子怎麼辦?
杜光歐氣得火冒三丈,而他之所以如此掂記對方家人的安危,絕不是因為白熠此人品性如何,而是因為他家裡人的良善。白家與他們這一代王室往來頗多,在杜光歐心底裡,早就和他們是異性家人一般的關系。
白熠是白家獨子,小時候,人長得白淨,模樣也俊朗,腦袋聰明伶俐,學什麼會什麼,與人理論說得頭頭是道。那時,他被家族寄予厚望,年不過十歲,想嫁女兒的加起來都能把白家院子圍成一圈。
然而,一場大病使這一切天翻地覆。杜光歐并不是很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白熠生病那年,他剛六歲,很多事情都記不大清。白熠消失了一段時間,再回來時,他變得骨瘦如柴,頭腦木讷。叫他名字,半天才有反應;與他交談,他聽見卻是不懂;平日行動無法自理,需要時常有人在身邊幫襯。過了好些年,經過白家父母堅持不懈地治療,白熠才恢複成那個聰明伶俐的模樣,隻是身體情況卻回不去了。
而這個過程中,白家也不再是白家,他們放棄了貴族地位,與親戚們斷絕往來,賣掉了曾經的居所,一家人搬到城角,和貧困階層住一起。
那時,許多貴族都想接濟這個家庭,但是卻被白父一一回絕,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施以援手了。隻是,杜光歐那時還會偷偷去他們家,帶着名義上是他自己買的、實際是杜義托他送來的用品器具,擺滿他們不大的房子。而也隻有他送來的東西,白父白母才肯收下一些。他們說他就像神明派發到人世間的使者,兒時的杜光歐一度很喜歡這個稱呼。
而後,白家逐漸沒落,長子患病,也不再有哪家願意嫁女,一時間門可羅雀,蕭索不已。
白熠的夫人便是在這時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