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濺起的飛雪,躁動不安的馴鹿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他往前走,衆目睽睽之下,隻身一人、一劍,孤軍走向百号敵軍。
見他出門,黎夢将手中長槍一轉,“我要了你的命!!”
她當即策鹿沖鋒,那頭公鹿速度極快,蹄子經過千年的演化,牢牢抓住雪地,每一步都钪實有力。
杜光歐沒想到她直接就沖過來了,還來不及說什麼,對方已然逼近。
他堪堪長劍出鞘,擋開了朝他刺來的一槍。這一擊帶着戰鹿沖撞的慣性,竟是将他連人挑起,掀翻到空中。他重重摔在地上,有點頭暈,但不敢有所怠慢,立刻起身。
黎夢調轉鹿頭,叫嚷道:“那是大哥的劍?你居然還有臉用他的劍!?”
視線中,戰鹿又朝他沖來,鹿角幾乎貼地,宛如一輛來勢洶洶的戰車。杜光歐見識過它的威力,那生物兵器往前一沖一挑,再堅硬的陣線都會七零八落。
黎夢的單兵作戰能力太強了,杜光歐從小就打不過她,更别說她身在鹿上,自己更是毫無勝算。
不能和她硬碰硬,得想辦法先讓她和戰鹿分開。
一人一鹿沖撞而來,他卻不退反進,提着劍朝那戰鹿迎面而去。到了近前,他一個閃身,黎夢的槍尖擦過他的臉側。他雙手緊握長劍,劍身往鹿腿前一橫,逆着它沖撞的方向大力橫劈而去。
公鹿輕盈一躍,越過了腳下的白刃,分毫未傷。
杜光歐迅速擺正架勢,心裡暗道,想奪去戰鹿的行動力,果然沒那麼容易。
兩次沒有撞翻目标,戰鹿似乎愈發憤怒,它低吼着,發出嘶啞的鹿鳴,腳下不安分地踏地。
黎夢猛拽缰繩,發生一聲呵斥,“鎮定!”
杜光歐狐疑地看過去,打量着那一人一鹿。
鹿在焦躁不安,黎夢一再勒緊缰繩,可是卻無法使它平息下來。
僵持半晌,突然,戰鹿一聲呦鳴,雙腿高擡,不顧主人的命令,徑直向地上的人沖去,鹿眼中盡是瘋颠。
杜光歐弄不清是怎麼了,隻得聚精會神,盯着朝它而來的龐然瘋畜。
“行吧,那就這麼撞死他!”黎夢在鹿背上大喊,高舉長槍。
鐵騎再度踏來,杜光歐判斷着距離,靜待閃躲的時機。
然而,當下這一瞬間,一個想法咻一下閃過他的腦海。
他非躲避不可嗎?
在這短暫須臾,杜光歐觀察着戰鹿,它鹿角雖然尖銳駭人,如把把尖刀密布在頭前,可尖刀之間仍有縫隙。它失了鎮定,沖撞無度,隻知猛進,這難道不是留給自己的破綻嗎?
思及此處,杜光歐再沒有躲閃的想法。他緊握長劍,劍身高擡,對準鹿項。
成就成,不成就死,沒什麼好怕。
那狂鹿如烈風一般襲來,杜光歐如一株野草般被它卷走。戰鹿撞上他手中的劍,劍身一下就貫到了底,可它絲毫沒有放慢速度,硬是拖着他跑了十幾個身位才停下。
相撞的那一刻,杜光歐隻覺得全身一震,雙臂瞬間就麻了。但他不敢放手,此時放開,鹿蹄定會将他踩成爛泥。
也幸虧他手中是杜光遺的劍,若是些其他粗制濫造的武器,根本承受不住這麼沉重的撞擊。
他被拖行了好一陣,隻覺得腿上火辣辣地疼,斜眼一看,竟然是連褲腿都磨爛了。
漸漸地,戰鹿越跑越慢,呼吸越來越喘,突然,它停在原地,仰天發出一聲不甘的悲鳴,巨大的身影轟然倒地。
“該死!”
杜光歐聽到一聲咒罵,他從地上站起,挪步到死鹿身側,一看,那鹿身下竟然壓着一個人影。
黎夢被鹿身壓住了一條腿,此刻論她如何掙紮,卻是掙脫不出。
杜光歐甩了甩失去知覺的手臂,提着劍來到黎夢面前。
陰影投下,黎夢驟然擡頭,手中長槍一指,直沖杜光歐面頰,“你敢動我!?”
杜光歐看着眼前的景象,這一次對決,是他僥幸赢了。
不遠處,敵軍見首領倒地,躁動不安,蠢蠢欲動,勢要進軍。
而另一側,琉城士兵見杜光歐戰勝,士氣高漲,擂鼓震天。
大雪開始降下,天空愈發暗淡了。
勝者站在兩軍之間,立于昏天之下,卻隻感到一陣悲哀。
為什麼他們家人間要刀刃相向,讓那些外人好戲旁觀。杜光遺那時也是,這時也是。
他看着倒地的黎夢,說道:“小夢,哥不是我殺的,别打了。”
然而,兩軍的躁動淹沒了這句話。
“你敢再近一步,我就把你削成肉泥!”黎夢舉着長槍,不準他近前半步。
杜光歐以為黎夢沒聽見,再度開口,他一定要把事實告訴她,他不能忍受她再用那種陌生的仇恨視線瞪着他。
然而,沒等他發聲,卻見他妹妹用清亮的目光地盯着他,她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可杜光歐分明看出她的口型是在說:我知道。
杜光歐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
他再度和她雙眼相望,隻是,那長睫下的眼中再一度貫滿了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