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想起來,有一次兩姐妹鬧别扭,好像董夜明攀上了城牆,賴在上面好幾天不下來。或許,她們這次又跑到了城牆上待着。
這麼想着,杜光歐回到了城牆下,找到登城步梯,走上台階。
他走到一半,聽見了微弱的交談聲。
再走近一些,能聽出是女人的聲音。
再近一些,認出那是董莉莉。
再近,他聽到她在勸董夜明“不要做傻事”。
杜光歐沒有刻意隐藏腳步聲,他登上城牆時,兩姐妹的交談聲也戛然而止。她們一并回過頭來,董莉莉看到來人是杜光歐,眼睛亮起來,朝他打招呼。而董夜明則把頭轉了回去,繼續遙望城外遠處的山坡。
杜光歐回憶了一下,自己好像很久都沒見到董夜明了,這個董家二妹想帶她姐姐回血皚,之前還因此鬧了别扭。那之後,杜光歐幾乎都沒見到她,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她去了哪。
“怎麼在這種地方待着?”杜光歐向她們二人問。
董莉莉臉色有些窘迫,“那個,沒什麼,夜明心情不好,我陪她吹吹風。”
心情不好,恐怕還是因為董莉莉不肯跟她回去。在這件事上,她們已經當他面吵過一回了。董莉莉留下的态度堅決,而且,城内針對貴族的襲擊或許還未停歇,回去也有風險,他們都心知肚明。
又或者,董夜明心情不好,和剛才陳志所說的事情有關。她要參軍,雖然不知道圖什麼,但董莉莉制止了她,或許少女正因此事心情低落。
董夜明不說話,模樣有些陰沉,杜光歐也猜不透她在想什麼,索性不猜。
但勸一勸還是有必要的,他道:“回去吧,城牆上風大,要是得了病,就不好治了。”
董莉莉對董夜明道:“是呀,夜明,得病就糟了,你也心疼心疼我呗。”
董夜明嗤了一聲,“姐你壯的跟牛一樣,誰先得病還不一定呢。”
董莉莉嗔怪:“我哪有那麼壯,你怎麼能用牛形容我?”
與其他貴族小姐相比,董莉莉明顯有着更為健康的體魄。那是無數次風雪中淬煉而來的軀體,它緊緻、有力,有着起伏有緻的線條;也柔韌、包容,如同在冰層下沉眠的大地。
她能以單手握住登山鎬,挂在懸崖上;那手也能輕柔地撫慰人們的面頰,給予溫暖的關懷。
董莉莉就是這樣一個人。
兩姐妹的拌嘴還在繼續,杜光歐在一旁不言,生怕又像上次那樣引火上身,被那董夜明不問緣由把所有責任都推缷到他身上。
盡管他有意承擔,卻也不需要一個不懂禮貌的小女孩來提醒他。
明明董夜明也是貴族,小時候沒少接受精英教育,卻在這方面不比她姐姐。
董莉莉小時候不愛上禮儀課,經常逃課。偶爾,他們在一起上大課時,董莉莉的位置總是空的。有時候,透過敞開的窗戶,杜光歐能看到女孩逃跑的背影,在一片白茫茫的城市之中,她像隻無拘無束的精靈,躍向令人豔羨的自由。
盡管沒上幾堂課,董莉莉卻沒有步入岐途,她找到了自己熱愛之物,生出了一顆博愛的心靈,正直又善良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
而反觀她的妹妹董夜明,女孩從小課程一堂沒落下,知識卻一個字沒學進去。倒是喜歡拉幫結夥,四處找人打架,沒有一點貴族小姐該有的模樣。
“所以,我說了,我很強,你沒必要擔心我,爸從小就把我當男孩子養,就是想讓我去軍隊裡待着,董家在軍中不能沒有——”董夜明說到一半,瞥了杜光歐一眼,繼續道,“——不能不貢獻力量。這不,好不容易有機會能進軍隊,就當做是磨煉,為了将來加入大将軍麾下。有這麼好的事,你攔着我幹嘛?”
董莉莉:“這隻隊伍的性質不一樣!夜明,你應該清楚,他們名義上是血皚城的叛軍,你要是加入進去,将來恐怕會受到立場上的質疑。”
董夜明努努嘴,朝杜光歐揚了揚下巴,“這家夥在這站了半天了,他看見了,也聽見了,知道我是心向血皚的。有他作保,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董莉莉朝他抛來求助的目光,杜光歐一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顯然,董莉莉如何都不願意讓妹妹從軍。
杜光歐決定幫襯董莉莉。他話中帶上一絲恐吓的意味,對董夜明道:“這點我不能保證。實際上,這隻軍隊以叛軍名義攻城,就算最後有我為其正名,懷疑也沒那麼快消除,軍隊絕對會面臨審判。而且……董父常年與王室作對,父親并不太待見他,也很冷落他,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如今,血皚城的實權掌握在父親手中,你真出了什麼事,我的話語權十分有限。”
不知為何,董夜明一聽到杜義的名号,整個人都有點蔫了。她又趴回城垛上,吹着冷風,表情惡劣,小聲嘀咕道:“煩死了。”
那番話雖然有些誇張,但并不是在撒謊,董清駁和王室的關系的确很緊張。
杜光歐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家裡人團聚,忘記是為了慶祝什麼,隻記得他們坐在一起,共進晚餐。
那個時候,他還不能完全理解事物。他和黎夢坐在一旁,好奇地盯着父母和大哥,聽大人們說着他們聽不懂的話。
印象裡最清楚的,是父親發出的那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