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沉在水中。
沒有能夠凝聚的思緒,仿佛海洋中的浮遊生物,沒有自己的運動能力,隻能任由海水裹挾,随之流浪。
寂靜與黑暗,不變的命題。
在冰冷中浮沉,潮水上漲,逐漸淹沒整個世界。
直到天邊劃過一道流星——
【☆烏祐。】
所以潮水退去了。
……
……
烏祐,這應該是他的名字。
少年從地上摸索着站起,看着眼前的黑暗,緩慢地眨了眨眼,腦中依舊混沌,艱難而模糊地思考着。
他是,盲人?
烏祐輕輕搖了搖頭。
什麼都想不起來,記憶就和視野一樣深不見底,隻剩下一個尚且存有歸屬感的姓名。
忽然——
【☆你醒了。】
【☆感覺怎麼樣?】
漆黑的視野中倏地跳出兩列明快的文字,就像是劃過夜空的流星,短暫地帶來了光明。
哪怕什麼都看不清,視線仍然不受控制地追随,直到眼前再度黑暗。
“你是誰?”
烏祐下意識開口。
眼前靜悄悄的,沒能得到任何回應。
他皺起眉頭,懷疑方才一閃而過的隻是他的幻覺。
……幻覺?
這個詞觸發了什麼,他的心跳忽然加快,四肢也變得異常興奮活躍,像是原本被中斷的信号終于後知後覺地到達肢體,殘留的危機感讓他警惕起來,不顧視野的黑暗而邁步。
可他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啪——!”
擡起的手臂碰到了什麼,伴随一聲尖銳的碎裂聲,無數細小的碎片自右前方炸開,垂落身側的手背也傳來細密的疼痛。
瞳孔略微放大,就在烏祐遲疑後退時,眼前再次飄過一句白字。
【☆冷靜,烏祐。】
“你認識我?”
腳步頓住,少年在黑暗中露出了些許困惑的表情,因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他下意識保持了安靜。
視野中,飄過了一連串的星星和文字,語氣平和。
【☆嗯,我認識你。】
【☆在你失憶前,我答應過會幫你。】
烏祐動了動眼珠:“幫我?為什麼?”
【☆因為我們有相同的目标。】
【☆而且你的表現很好,我很喜歡你。】
“……啊。”
原本還想追問所謂目标的烏祐微微卡殼,含糊地在喉嚨裡應了一聲,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為什麼說這樣的話……他們有什麼關系嗎?
才生出這樣的疑問,那些文字就仿佛能夠讀心般飄過,解答了這個問題:
【☆我知道你應該有許多疑惑。】
【☆别緊張,聽我說。】
【☆你是無限世界的主播……】
主播,觀衆,彈幕,任務。
全然陌生的詞彙。
對方似乎想通過叙述喚醒他的記憶,但烏祐卻對這些描述毫無歸屬感,腦内依舊空白,一度讓他懷疑起這些話的真實性。
【☆嗯,沒感覺?】
烏祐沒吱聲。
沒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雖然他确實懷疑,但還是希望這些星星和文字能夠繼續劃過,不要讓他繼續沉沒于黑暗中。
【☆好吧……】
【☆那眼睛呢?依舊看不見?】
烏祐抿了抿唇,無端感受到一股焦慮。
如果是對方在說謊,急的明明應該是對面才對。
但他又莫名在想,就算是說謊,對方看到他毫無波動會不會就此離開,去找其他所謂的“主播”說喜歡;又或者,如果是真的,他現在的反應,是不是就代表他并沒有對方想得那樣厲害,會不會讓人失望。
無論是哪個,似乎都不好。
“我……”他冷不丁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突兀地說了一句,“我之前看得見。”
這似乎是一句廢話。
從方才那些文字的叙述中,輕易就能推出故事中的主角不是盲人。
但烏祐并不相信那些話,所以他說這句話,其實是一個隐晦示好的訊号,代表他願意選擇性相信故事的某一部分。
然而,這似乎起到了反作用。
隔了前所未有的時間,都沒有拖拽着文字的星星劃過,視野中隻有一片深沉的黑暗。
“呼……”
烏祐并沒意識到他隐隐發出了一點略顯焦慮的喉音,踩到了地上的玻璃渣也不覺得疼痛,甚至想要再打碎一個瓶子,或許這樣就能夠确定對方是否真的離開。
但幸好,在他付諸實踐前,對方還是出現了。
【☆别緊張,烏祐。】
【☆我沒有走。】
柔和的,拖拽着文字的星光閃過。
TA确實苦惱,卻并沒有放棄他的意思。
【☆我隻是在思考。】
【☆如果可以,讓我們換個思路。】
*
“哒,哒。”
腳步帶起淡淡的煙塵。
昏暗的破舊樓梯間,輕薄的月光自天窗投下,在光與暗的界限中,一個身影恍若幽靈般一閃而過。
醫院,病服少年,破舊積灰的樓梯。
聽起來就像某個都市怪談的關鍵詞,而此刻的場景确實也分外奇異,隻不過場景中的主人公和觀衆都看不到這一幕。
【☆轉角處應該有障礙,不要被絆倒。】
烏祐聞言放緩了腳步,用腳尖試探,果真在前方碰到了障礙,是表面凹凸的柱體,稍一滾動,就會有像是雜草叢的聲音從末端響起。
越過障礙,悶不做聲又走了幾步,他實在忍不住開口:“你能看見?”
【☆并不能,觀衆的視野效果和主播一緻。】
像是猜到了烏祐的疑惑,不用他繼續追問,彈幕便主動解釋了原因。
【☆但我看着你走過這條路,所以有點印象。】
烏祐:……
并不是“有點印象”的程度。
一路走來,無論是樓梯間的方位,台階的階數,甚至具體到途中路障的位置對方都說得一清二楚。
而對方的新思路,又是讓他離開原地,摸黑前往醫院的大廳尋找一張紙。
真的很令人懷疑。
這樣的發展,就像是一個簡單粗暴引人入局的陷阱。
理智這樣判斷,心中卻無法真的生出防備,烏祐掙紮半晌,略顯僵硬地開口:“你,一直在看我?”
語氣聽着不善,簡直像是在責問人。
他有種把疑問句講成陳述句的天賦,但他本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是的,基本上。】
彈幕的口吻依舊平和,并未因為主播的情緒波動而變化,甚至體貼詢問道。
【☆你聽起來有些不安,是有什麼問題嗎?】
哒。
哒。
腳步逐漸放慢,短暫的寂靜後,烏祐還真的開口了:
“為什麼去一樓?”
【☆這點嗎?或許和恢複記憶後的你讨論更加合适。】
【☆不過現在和你解釋也無妨。】
【☆簡單來說,這裡并不是真正的醫院,而是以某個人為核心構造的裡世界,為解決你此刻的後遺症,最可能有效的方法就是離開這裡。】
【☆而那張紙,就是讓你們進入這個世界的媒介。】
這個說法,和方才的故事沒有矛盾。
烏祐思考了一下,覺得他能夠接受這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