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閣不遠處的竹林，積雪還未消融。

景星灼長身玉立，五官俊美，站在滿院凄涼裡，好像那高高在天的皎月。

雅青的睫羽卻微微覆蓋他眼底數不清的陰郁薄涼，如寒潭沉星，如嗜血惡鬼。

他放下長劍，抹去鬓角的汗，心裡泛起一絲怪異的情愫。

腰間的羊脂玉令牌微微發熱，男子借此感受到了他人的存在——一位和他身份差不多人的存在。

“小師弟拜師禮結束了啊。”

景星灼騰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揮出一道道絢爛劍刃，似流星雨恢宏落下，打到了不遠處一個竹子做的木偶人上。

仔細一看，那木偶人有着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身上塗上了黃色的油漆，布滿劍痕。

*

太陽西下，明霞的餘光染紅了天。

景星灼收起長劍，照往日那般前去師尊居住的小院子。

晚上要開始打坐修煉，所以師尊規定每日這個時間要檢查他的劍術與仙法。

他站在那院子門口，深吸一口氣。

景星灼一生就是一個傀儡的一生，他存在目的就是為了殺掉那些虎視眈眈的古神，他是這世間的救世主。

哪怕他向來涼薄，感情淡漠，也免不了内心多了些許悲哀啊。

景星灼唇角勾起笑意，推開沉重的大門，卻發現一切都與往日不同。

師尊往常這個時候都應該在打坐的，可今日卻看見他和那名青年坐在一張八仙桌上，上面擺着一碟一碟精緻的小盤子。

芹菜炒肉、紅棗紅豆糕、蓮子桂圓羹……

這些，不都是人間尋常人家吃的嗎？

自打他辟谷以後，他一口熱飯都再沒有吃過。

景星灼不解，迷茫地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師尊，那位頭發黝黑的白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隻是笑，司寇鸾對他招招了手：“師兄，這是師尊親自下廚做的，你快嘗嘗。”

他眉眼彎彎，笑容燦爛，像冬日和煦的暖陽，也像人間纏綿的春雨，沁人心脾。

景星灼隻覺得讨厭。

他就是個在黑夜裡陰暗爬行的怪物，讨厭一切看上去美好的事物。

所以試圖伸出自己那數不清的觸手，破壞這些自己一輩子也得不到的事物。

“景兒，傻愣着幹嘛，過來吃啊。”

他仍舊站在那裡，語氣平淡：“師尊，弟子早已辟谷，不想吃任何人間的東西。”

“切……”司寇鸾不屑地轉過了頭，不想理會自己的師兄。

作為一個偶然來到這個世界的新世紀大學生，不吃東西是萬萬不被他接受的。

再說了，師尊他老人家辟谷幾百年了吧，偶爾不也會吃些人間的吃食嗎？

仙草能吃，普通的飯就吃不得了嗎？又不是毒藥。

瑾瑜仙尊溫和道：“确實，辟谷之後要盡量少吃這些東西，它們所含的雜碎太多，我們需要排出去。”

“可這些都是你師弟模仿人間習俗準備的束脩六禮，是他的心意。”

“我曾在中三天待過許久，見識到了許多在上三天我們永遠看不見的事情，他們那裡很多人吃不起飯，隻能勉強糊口，浪費糧食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司寇鸾微微點頭，原主在人間也隻能勉強果腹，他的大多數錢都用來買書了。

而景星灼在魔界過的也不怎麼樣，相信吃不飽飯的體驗他比誰都深刻。

所以師兄對那些吃不飽飯的人會怎麼想？會有同情心嗎？

青年噗嗤笑了，他覺得自己有些天真。

師兄會怎麼想？

不會想，他根本不會把别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還是最好的情況呢，像景星灼那樣的人，淋過雨，隻會把别人的傘狠狠撕掉。

景星灼掀了掀眼皮，姿态散漫，沒怎麼把師尊的喋喋不休放在心上。

啰裡啰嗦……那些人的死活，與他何幹？

他歪歪頭，手中攥住了一縷發絲，又松開，然後大步走上前，拉開椅子，坐在了師尊的左邊。

右邊空氣裡有一股清甜的氣味，是那令人厭惡的小師弟，他不想挨着。

他拿起屬于自己的小碟子，挖了一點點紅棗紅豆，放入嘴裡。

……甜甜糯糯的。讨厭。

景星灼放下湯匙，作揖打算離開。師尊卻叫住了他：“景兒，你不多吃點嗎？”

男子腳步頓住，輕輕搖搖頭：“師尊您做的很好吃，可我着實不喜歡人間的吃食。而且今天的飯菜太甜了。”

那麼甜，應該隻有小師弟才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