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鸾腳尖輕點虛空，淩波微步，旋身從衆人頭頂掠過。

他那寬大的袖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隻石青色的飛鶴，展翅高飛。

瞥見那與縮小版師兄神似的身影後，司寇鸾不假思索緊随其後。

系統說，這個幻境是三人過往的融合。

如果想要破解幻境，了解洞察另外兩人的往事肯定也是關鍵所在。

盡管他目前對于破解之法尚沒有絲毫頭緒。

這段時間内，司寇鸾可以對景星灼稍微放下些許戒備。可那幻境中的第三人——桑醉墨，一直都沒露面呢。

他隻希望在事情沒有發展到最緊急之前，能夠盡可能找到出路啊，多了解一點是一點。

……

小男孩躲避的速度很快，在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街巷中穿梭自如，宛如遊魚得水，又似狡兔歸巢。

他還不時借助狹窄的巷道掩藏自己的身形，巷内光線昏暗，小孩屏息凝神，夜色之下，他的臉龐朦胧不清。

司寇鸾饒有興緻，姿态散漫笑容燦爛地注視着。

這小孩，還挺聰明的，怎麼長大了就變得如此讨人厭。

幼年景星灼的行蹤在他眼中無處遁形，司寇鸾不緊不慢地跟随，目光始終不離那小小身影。

作為修行之人，青年自然不會被他擺脫掉。

幼年景星灼左拐右拐，終究擺脫了緊追不舍的果子攤主，不過卻沒有擺脫掉司寇鸾。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察覺，另外還有他人在暗中窺探吧。

小男孩的身影消失了，似乎到達了目的地。

司寇鸾停下腳步，垂下眼簾，細緻地端詳眼前這破舊的小棚。

四處透風，門是一塊破舊木闆，棚頂覆蓋着稻草，四角滴水……潮濕的地面上鋪着稻草與被褥，還有一堆曾經燃燒過的柴火。

作為一位讀過原著的穿書者，司寇鸾知曉這便是幼年景星灼的栖身之所，也是他最接近的“家”的地方。

竟然比想象中的還要破。

“你為何跟蹤我？”一聲稚嫩清脆的聲音響起。

緊接着，一把破舊、冰涼、銅鏽斑斑的劍架在了司寇鸾的脖頸上。

青年的目光轉向身後，一個還未及他胸的男孩雙手舉着沉重的劍。

幼年的景星灼眼神中尚未有那股冷漠，司寇鸾細細品味，竟從中感受到了堅定、害怕、勇敢……

他輕而易舉地握住了男孩手中的劍，将劍尖指向天空。

司寇鸾開口，聲音清醇，似瑤琴輕撥，又如白雪覆蓋青松。

那清潤的嗓音在男孩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不要怕，我不是來害你的，而是來幫你的。”

*

景星灼對童年的自己并不在意。無論時光如何流轉，他都能清晰回憶起所有往事。

那個小男孩奔跑時，他的目光還停留在窗内的小書生身上。

雲卷雲舒，日影斜沉，落入層層山野，晚霞染紅了天際。

小書生捂嘴打了個哈欠，因困意擠出來幾滴眼淚。他合上書籍，與學生告别。

院門剛被小書生推開一條細縫，烏壓壓的人群映入他眼簾。他想要關門，但眼疾手快的村民們并沒有給他躲避的機會，無數雙手伸出，将門大敞開來。

書生被從中拉出，他們拉扯着他的袖衫，熱情地搖晃着：“小司，你來了怎麼不看看我們？”

幸而小書生司寇鸾的衣衫并不昂貴，破舊不堪，被抓也不心疼。

一位年輕的胖姐姐擠到他面前：“小司，你是不是弄錯了？我真的沒有懷神胎嗎？”

“不是的，哪有人懷胎一年多的。”

“李靖的妻子都能懷胎三年六個月生出哪吒，我怎麼就不可能？”

這是看了多少戲本子……

小書生捂臉憋笑：“姐，你真的隻是長胖了，并非懷孕。若不信我把的脈，你可以去隔壁村找老中醫再診一診。”

“小司小司……”

“小司你真是天上神仙，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無所不能。”

他真的不是神仙啊！

小書生面紅耳赤，無論怎樣辯解，村民們就是不信。

好在這段路不長，到村口的距離也不遠。

小書生一邊回答着村民們各種奇怪甚至有些滑稽的問題，一邊走在該走的道路上。

村子建在山腰，向上望去是漫山遍野的深綠，向下看也是。

山間有一條蜿蜒的小路，書生踏着曲折泥濘的小路，卻不是下山，而是向森林深處前行。

小師弟這是要做什麼？

景星灼想不明白，但不妨礙他始終跟随。這個時期的司寇鸾隻有築基修為，與凡人無異，他的跟蹤也就毫不費力。

小書生伸手逗弄着矮樹上的靈雀，抓了一條水潭裡的肥美的魚，剖洗幹淨，用樹枝穿起，又摘下沿途的紅得發紫小果，從懷中掏出手絹擦淨後塞入口中，一口一個。

景星灼倒也不急，随手摘了根草叼在嘴裡，盤腿坐下靜靜等待。

對于他感興趣之事，他自認為很有耐心。

果子還剩下大半，書生卻停了口，将剩餘的塞入袖中，提起穿魚的樹枝後，才繼續走向深處。

晚霞漸漸褪色，天空變得深藍，終于到了。

景星灼微微仰頭。

那是一座古寺，看上去荒廢已久，牌匾上镌刻着歲月的痕迹。寺廟屋頂卻幹淨無塵，無一片落葉。

小書生邁過門檻，将魚和未吃完的果子擺在供桌上。他點燃香，對着神像拜了拜，畢恭畢敬。

“我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界，您既然是天上的神仙，能不能送我回家？”

四周寂靜無聲，唯有微風輕拂，先前點燃的香靜靜燃燒，越來越短。

司寇鸾為何要問這種話？他不是父母雙亡嗎？為何說自己回不了家？

景星灼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