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着小路，跑到伏黑惠身邊。他瞥見我後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我能感覺出，他似乎松了一口氣，周身緊繃的氛圍也放松了些。

剛剛我在閣樓上看到的那個加茂家的男孩兒此刻正站在伏黑惠身側。他見到我因小跑而有些微喘，皺了皺眉，就像在刻意裝大人般，渾身帶着種上等人居高臨下的傲慢與疏離。

他依舊閉着眼，卻像能感知到周圍一切似的對我冷淡地點了點頭：“五條小姐。”

我猜想，應該是我身上的裝扮讓他得出了錯誤的判斷，于是我主動糾正：“不，我姓夏油。夏油菜菜子。”

他困惑了一下：“抱歉我沒聽說過這個姓氏。”随即自我介紹，“加茂憲紀。”

我也對他點了點頭，表示我知道了，然後抓住伏黑惠的手：“走吧，爸爸們都在那邊。”

伏黑惠沒說話，卻跟着我轉過了身。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加茂憲紀叫住了我們：“禅院，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伏黑惠停下了腳步，我第一次見他面露厭惡：“我姓伏黑。”

“那麼，傳聞中被五條家買下的禅院家叛徒之子，就是你了吧。”加茂憲紀突然睜開一隻眼，眼周爆開血迹，“伏黑，請與我切磋一場。”他雖然口中說着‘請’，但手中的術式卻毫不猶豫地直接發動。眼部湧出的血液化成一道箭簇，直直地射向伏黑惠的右眼。

“小心！”我看到這一幕，來不及多想，用力地拽了一把伏黑惠，卻沒想到弄巧成拙，這一突如其來的力道讓他在試圖結印時沒站穩，一下子和我摔倒在了一起。

那個由血液凝成的箭簇一擊未果，居然在半空調了個頭，長了眼睛似的，又徑直向我們追來。

我顧不得起身，立刻拿出手機，撥開我身上的伏黑惠，拍照，圈起，删除，一氣呵成，終于在箭芒落下前抹消了它存在的痕迹。不過，這也讓我暗自心驚——我還是太弱了。如果對方的術式再快一些，我大概就來不及消除它，而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傷到伏黑惠。

加茂憲紀沒有再發動攻擊。我猜想，應該是因為他現在隻能做到這種程度，畢竟還隻是個六七歲的孩子。他重新閉上眼，又是故作成熟的樣子：“夏油，你的術式很有趣，我記住你了。伏黑，我不打女性，所以今日看在你童養媳的份上，我饒過你。希望你能記住五條家對你的恩情，之後回報給禦三家。不然，作為禦三家中加茂的繼承人，我不會饒恕忘恩負義之人。”

伏黑惠已經從我身上爬起，兩隻玉犬繃緊了身子站在我們身側，兇神惡煞地盯着加茂憲紀，就差主人的一聲令下。不過加茂憲紀看都沒看它們一眼，老學究似的甩甩袖子，就轉身離開了，似乎真如他所說，他就隻是來‘切磋’。

我有些懵。禦三家這一個個的都是有什麼大病？就目前我見到的幾個繼承人，禅院家的禅院直哉，加茂家的加茂憲紀，個個都對女性有着極深的偏見。禅院直哉是明晃晃地鄙夷，他看不起女人，覺得女性沒用；而年紀尚小的加茂憲紀看起來像在保護女性、不肯再次動手，實際上也是一種高高在上、對女性的不平等對待。幸虧五條悟不是這樣的人。他雖然輕浮了些，但他是無差别地捉弄身邊每一個人，無論男女。這樣想來，我是不是該為他的一視同仁點個贊？

伏黑惠向來不會主動攻擊别人。看到加茂憲紀離開，他便收起了玉犬，低聲對我道了一聲謝。然後，猶豫了一下，他居然主動向我伸出了手：“你沒事麼？”

“沒什麼事。”我拍拍身上可能沾染的灰塵。把手搭在伏黑惠手上，順着他的力道站了起來。“我本來還想揍他一頓的。”

“打架不好。而且，你也不一定能打赢他。”伏黑惠淡淡地說。

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就是莫名讓我覺得可氣，我把它歸結于伏黑惠那平靜無波的語氣。明明還隻是個孩子，卻一直都那麼鎮定，給人一種超乎年齡的老氣橫秋感。

我扭過頭，不想和他說話。

伏黑惠卻沒在意我的賭氣，他依舊牽着我的手，卻反客為主，走到了我的前面：“走吧，我們去五條先生和夏油先生那邊吧。”

小孩子的手又軟又暖，和他悶葫蘆一般的性格一點也不一樣。

其實，我前世也聽說過伏黑惠。

雖然并未與他真正相處過，但我知道他是屬于正派的一員。而我屬于反派，自然是不會與他有什麼交集。可今生事物發生了改變，我認識了許多之前所不認識的人，更是見識了像禦三家這樣我前世不曾了解的‘龐然大物’。

我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好是壞，但很明顯，這一世我漸漸擁有了更多的羁絆，就仿佛有人在刻意穿針引線，在我的命途上種下了更多的因果。等這些因果生根發芽，我就會被衆多羁絆牢牢鎖在正義的一方。我隐隐約約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我就是準備這樣拯救這一世的夏油大人，卻沒想到命運自有一雙看不見的手，似乎在我布局之時，就有人已經先我一步在更高的維度執棋落子，而我隻是局中之人。

不知道剛剛我下樓後又發生了什麼，原本整整齊齊的屋子裡現在一片雞飛狗跳。五條悟正拿着一個掃把杆，和握着一柄木劍的夏油大人一招一式打得火熱。白貓在幫着夏油大人，時不時蹿到五條悟的腳邊，似乎想要絆他一下。

我清了清嗓子，不情不願地打擾：“五條爸爸，伏黑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