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大人把我帶到了京都。
京都是我們上一世的大本營,夏油大人對那邊的人和勢力更加清楚。而且,相比起獨一無二、鱗次栉比的東京,京都更加古色古香,顯得更加甯靜與安和——雖然我知道,這隻是普通人眼中的假象而已。
京都,即便自古被譽為‘平安京’,卻從來都不是個平安的地方。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詛咒因‘人心’而起,而京都,向來就是人聲鼎沸的繁花浮世。隻是,越是花團錦簇,便越是屍骨累累。如同最耀眼的光隻會誕生于最沉重的黑暗,最純潔的感情也需要最肮髒的泥淖來凸顯。悲喜與共,禍福相倚。這世間向來如此。
隻不過,向來如此的,便是正确的嗎?
從最初的迷茫狀态中回過神,二十七歲的夏油大人也迅速開始了他的計劃。
他知道我有前世的記憶,所以也不打算瞞着我,而是清晰地告訴我,他要殺死羂索,然後吞噬宿傩所有的手指。
“那之後呢?”我問他。
“之後……”他摸了摸我的發尾,笑着避開了我的視線,“我還沒想好。菜菜子有什麼想做的嗎?”
謊話。不過我并沒拆穿他:“那五條悟呢?您準備把他怎麼辦?”
五條悟從來都不是個低調的主兒。無論是二十八歲、從上一世來的那個,還是十八歲、剛剛接任了五條家家主的這個。
這兩天,咒術界最爆炸的一個消息便是:五條悟有絲分裂了。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混世魔王一下子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很難說詛咒一方和咒術師一方,現在哪個更頭疼。
“悟……他不是自己和自己在一起,過得挺好的嘛?”二十七歲的夏油大人在裝傻,可我卻不像上一世那麼好糊弄了。
雖然兩個五條悟牽手、逛街、吃甜品、咬耳朵的暧昧照片随着八卦消息一起,沿着報紙和網線滿天飛,但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了,我知道他們倆隻是單純地愛玩兒罷了。況且,就二十七歲的五條悟對十七歲自己的那種縱容程度,他們很難關系不好。
是的,縱容。
如果不是親身體會過,我很難相信,五條悟也會‘忍氣吞聲’地容忍别人對他的無端指責,對那些傷害了他的尖利言行一笑了之。就像我很難想象,‘溫和’一詞,有一天也能被我用在五條悟身上。
但事實上,二十八歲的五條悟就是那樣。
前世我和五條悟接觸得不算多。就像我讨厭他,我覺得他也應該是讨厭我和美美子的。所以唯一的一點兒向往,也在夏油大人死後,變為了空茫——我沒法做到不恨他,所以隻能盡可能讓自己與他毫無交集。
而這一世,不知不覺間,我和他已經一起度過了快兩年的時間,而二十七歲的五條悟也以白貓的體态陪伴了我近一年。所以,我可以說,自己是最了解五條悟的人之一,自然也能察覺出十八歲的他與二十八歲的他之間的差别。
其中最大的差别,是溫和。
二十八歲的五條悟變得比十八歲的他要‘溫和’許多。
一樣地耀眼,卻不再那麼鋒芒畢露。變得更加體諒他人,也更加包容。這種溫和感是方方面面的,比如,相比于暴怒與質問,他會語氣平靜地放走二十七歲的夏油大人;又比如,在面對我和十七歲的他自己對他的譏諷與挑釁時,他會用親昵和歡笑輕描淡寫地化解沖突,渾不在意我們曾對他的惡意與傷害。
如果說十八歲的五條悟是無堅不摧、見血封喉的利刃,那麼二十八歲的五條悟則更像深不見底的海洋。更加的強大,卻也更加溫和。
而十七歲的夏油大人和二十七歲的夏油大人?
從嘗試對話與避而不見這件兩件事來講,我知道,更偏執的那個,其實是二十七歲的夏油大人。
“您和他已經結婚了。”我對二十七歲的夏油大人說。“您不能不管他的意見。”
如果是上一輩子,我是絕不會這樣和夏油大人說話的。因為我崇敬他,把他當作我的神明。但這一世我懂了,他不是神。我也不需要對他深信不疑、唯命是從。他是撫育過我的父親,是親密無間的引導者。我們是家人。
夏油大人果然沒因為我的反駁生氣。事實上,他一向對我和美美子縱容到堪稱溺愛的程度,所以我的性格才會變得如此驕縱。“但那是這一世的‘我’,和我沒有關系。”
“如果五條悟也參與進來,我們的計劃會更加順利,也能更快達成目标。”這件事,夏油大人不可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