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是要去哪兒?天要黑了,再往山裡走會有危險的。”
“……”
不管安藤翔太說了什麼,少女始終保持默不作聲。要不是安藤翔太确信自己聽到過她的聲音,他都要開始懷疑,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是不是個啞巴。
走了快半個鐘頭,左拐右拐,安藤翔太才看到一座快被廢棄的村莊——多數的院落已經雜草叢生,看起來久無人居;隻有少數幾棟屋子還完好無損,卻沒人出來,安靜得仿佛一座鬼村。
少女在這個村子前停下了腳步:“回去吧。”她說,“不必謝我,你沒事就好。”
安藤翔太忘記自己到底是怎麼走回到有人住的村鎮的。再有記憶時,他已經自己走到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發現自己并無大礙。
耳畔是趕來的父母關愛的指責與後怕,就連給他檢查的醫生都說他撞了大運,遇到空難後不但毫發無損,還能找到回城的路,沒被困在山林、葬身野獸腹中。
隻有安藤翔太知道,一切都是那個少女的功勞。隻不過當他把這件事告訴了父母和醫生,他們都不信深山老林裡還會有人居住,苦口婆心地勸誡他不要再次冒險,仿佛那少女的模樣和清冷的嗓音隻是他瀕死前的幻想。
安藤翔太才不是個會乖乖認同别人說法的人。等父母的看管稍加松懈,他便收拾了些野外探險的設備與幹糧,沿着記憶裡走過的路線,一邊探索一邊回溯,發誓要再次找到那個少女,向她表示感謝,并也向她表達那縷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動。
雖然路上遭遇了很多危險和困難,但終于,安藤翔太再次遇見了那個少女。
白發少女依然表情淡漠,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安靜地如同紙紮的人偶,卻在看到安藤翔太後,主動向他走了過去:“外族人,這裡不是你該來的……”
“打住打住!”安藤翔太連忙捂住少女的嘴。“我回去後想了很久,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言語應該就是你的能力。所以事先說好,我松開你,你可不能一見面就趕我走。”
“……”少女眨了眨眼,之後點點頭,答應了少年的請求。
安藤翔太看到少女可愛的舉動,臉上不由得紅了幾分:“我……我的确是來感謝你的。隻不過這是次要原因。我這次來,主要是因為我是個商人,不,賣貨郎。”他說着自己早已想好的說辭,從背包裡拿出自己給少女帶的零食、發卡、糖果,一股腦地塞到少女手中,“這次是作為謝禮送給您的。您要是有什麼其他喜歡或需要的的,下次我會再給您帶來。畢竟,到各種偏僻的村子賣貨就是我的工作,好不容易找到新的村子,您可不能不讓我賣貨啊。”
少女看着手中抱着的一大堆東西,不知道是不是被安藤翔太精湛的演技騙過去了,還是她也聽說過賣貨郎這一職業,總之,終于還是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安藤翔太這才松了口氣。好在,他編造的理由讓他和這位神秘的少女有了更多見面的機會。于是他和少女約定:“那就這樣好了,每周日早晨,我都會來,在這裡售賣一天,傍晚離去。這樣可以嗎?”
“……”少女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指了指村口,比了一個寫字的手勢。好像在告訴少年稍等她一下,她用寫字回複。
安藤翔太卻假裝沒懂她的意思:“哦,你說你想要筆和紙?好,那我下周日一定給你帶來,記得來找我哦。”
就這樣,安藤翔太有了每周見到少女的理由。而随着他一次次拜訪,少女的内心也終于向他敞開。
原來,她叫狗卷海未,是咒言師為數不多的幾個後代。狗卷一族向來親緣淡泊,族中的規訓便是希望咒言師的血脈能自然地逐步消亡。因此,狗卷海未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獨自一人生活在這個人煙稀少的偏僻村莊。
這個村子裡住的都是咒言師。隻不過,大多數人已經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與他們的死氣沉沉不同,海未喜歡花朵、雲彩和小鳥,雖然看起來冰冷,但實際上隻是因為不與人接觸,從而變得害羞内向。雖然她恪守着族規,從不離開村莊周圍,但她也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每周最期待的便是周日安藤翔太的到來,聽他給她講很多新鮮的故事。
所以最終,謹慎精明的獵物終于落入了小心翼翼的獵手的蛛網。咒言師少女與僞裝身份的賣貨郎少年相愛了。
隻不過……
“讓我猜猜?這位夫人。”夏油大人略帶嘲諷與笑意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女人‘無聲’的叙述,“見過大千世界的人,怎麼會被淺塘困住?他最終忍受不了這個山村的寂寞,所以辜負了你,而你把他變成了詛咒。這個故事就是這樣發展的吧。因為人心便是如此,這樣的事我見過太多了。一點都不足為奇。”
白發女人卻隻是恬淡地笑着,清澈的眼瞳裡沒有絲毫的怨恨:“夏油先生,我的丈夫在臨終前對我說,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愛别離。怨憎會。求不得。我知道求不得的故事,就像我丈夫曾給我舉的例子——他說沙漠裡的人都很向往海洋,因此他們會把墓地做成船帆,卻終究此生都到達不了海邊——這才是求不得。而我們的故事并不是這樣。還請您耐心聽完。畢竟,在人類所有的感情中,言語所能傳遞的部分實在是太少了。很多内容不能靠耳朵辨别,而是要用‘心’去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