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仇拜見皇上。”他來到鐘景宸跟前。
文士之軀,年逾半百,卻在這場戰火中力挽狂瀾。
鐘景宸親身扶起他,欣慰地望着他的眼,一切已在不言中。
原來,沈悠仇自從皇宮出發後,便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奔西北,到了安鎮關,在李貞的配合安排下,由西北大營右統領吳克擁親自護送他進都戎談判。
僅僅一夜,都戎便退兵。
同時,為了讓鐘濯含掉以輕心,他們偷換了信使的急報,說都戎仍然拖着西北兵力,無力支援京城。而為了防止再有人給鐘濯含報信,李貞下令封鎖西北所有關口,不準一人進出。
在安排好一切之後,西北由吳克擁鎮守,李貞則親自帶領西北大軍趕往京師救急,正好半路攔住了趙五山率領的東北大軍,沒讓他們與鐘濯含彙合。
“隻是,都戎怎肯這麼快便退兵?莫非就隻憑夫人的書信?”鐘景宸聽完沈悠仇所說後,不禁疑惑道。
書信可以僞造,都戎必不會輕易相信。
“公主初見書信時,雖有觸動,卻也并不相信,以為是皇上讓都戎退兵之計,可……”
“怎麼?”
沈悠仇繼續道:“當公主看到夫人的信物之後,便久久不再言語,轉身回帳,我等也隻得先回到關城。”
“那後來呢?”鐘景宸迫不及待地問道。
這時,李貞開口道:“隻第二日一早,便接到都戎的退兵書,都戎就此退兵。”
鐘景宸松了口氣:“想是公主深明大義,想通了這其中的原委。隻怪這些年對公主疏于問候,此番之後,朕定要接公主回朝……”
“皇上……”沈悠仇打斷了鐘景宸的話,他眼裡的光有些暗沉下來。
“怎麼了?”鐘景宸問道。
“公主……已薨逝。”
“什麼?你說什麼?”鐘景宸定定望着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都戎退兵之後,都戎王便派人送來書信,讓交給皇上。”說着,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封書信,遞給鐘景宸。
鐘景宸接過書信,這信是阿什堪圖的親筆。他一字一句看完,眼中泛起光,随即仰頭緊緊閉上雙目。
——公主自裁。
她無法接受,竟這樣落入了圈套,以己身為他人之利刃,指向了真正的自己人。惡行已成,兵不可收,她已沒有退路。
原來真正殺死她母親的人,是她自己。
可歎這一生,現在,一切都可以結束了,她也不用再忍受痛苦。
“皇上……”沈悠仇有些擔心看向鐘景宸。
鐘景宸沒有說話,隻将那書信疊了,緊緊捏在手裡,又放入了懷中。
他略一沉眸閉眼,随後朝李貞道:“将軍此次護國有大功,你在西北許多年,如今便留下來吧,朕将你調回,給你加封,你也好與家人團聚。”
本以為李貞會欣然答應,沒想到他卻突然跪下來,道:
“皇上厚愛,末将感激不盡。隻是,老夫早已習慣了西北的風雪,餘生隻願繼續為皇上戍守西北,直至死去。望皇上恩準!”
“這……将軍快請起。”他扶起李貞,意外之餘,不禁深深動容。
“好,朕答應你。”
“謝皇上!”他又向鐘景宸深深拜道,“西北不可一日無人,末将即刻帶領大軍回西北。”
鐘景宸點頭。
随後,李貞轉身率軍出了奉天門。
*
偌大的皇宮逐漸恢複了平靜。
太極殿中,燭火沉沉。
挎刀的禁衛列在兩邊,燭光映在他們墨色錦袍的金絲滾邊上,為這暗夜添了一絲低調隐秘的光彩。
高台的龍座之上,端坐着鐘景宸,他沉沉的雙眸注視着下方。
鐘濯含被四個禁衛押着站在大殿正中——他不肯跪。
“跪下!”押着他的禁衛大聲道,同時将手上的壓力施加到他身上。
四個人的力量并不小,饒是如此,鐘濯含也不肯跪下。見如此,兩個禁衛将膝蓋使勁往前一頂,鐘濯含本就有腿疾,此刻膝蓋一彎,不受控制地便重重跪倒在地上。
他掙紮着昂起頭,一向注重外形的他,此刻的發絲有些淩亂地散在額頭兩側。他淩厲如鷹隼的目光射向鐘景宸,眼裡寫滿了不服。
“你還不認罪嗎?”鐘景宸望着他,語氣平靜道。
“哼,認罪?當初若是沒有本王,皇上能坐上今天的皇位嗎?”鐘濯含狠狠道。
“是啊……”鐘景宸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台的玉階,來到他面前,
“假意匡扶國家社稷于危難之際,實則你才是那個妄圖謀權的狼子野心之人!”
他指着鐘濯含道。
“謀權?呵。”鐘濯含冷笑,“你我同為鐘氏子孫,這江山,也有我鐘濯含的一份!”
“江山有你的一份,你就聯合境外攻打自己的江山是麼?如此行徑,你不配為鐘氏子孫!”鐘景宸道。
“我不配?”鐘濯含看着他,“我配不配豈容你來說?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叔父,你鐘景宸目無尊長,不配為君!”
鐘景宸靜默了片刻,道:“你早就不配為朕的叔父,朕沒有你這樣的叔父,父皇——也沒有你這樣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