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伊三水伸出食指，溫潤的指腹往她唇上點了點，“小聲些，有客人睡覺呢。”

是了，日出之際便是鬼怪入眠之時，那‘女門鬼’也同自己囑咐過。

駱美甯壓低嗓音，“駱荀師兄和他相好的就這麼走了，你娘親真認識她？”

伊三水颔首，答得輕巧。

又問，“洗漱麼，想吃點什麼？”

駱美甯動了動唇，她怕藕斷絲連更引人痛心，便欲同伊三水告别：“我得——”

而視線越過‘她’身側，又見那隻萬分眼熟的黑羽遊隼自窗縫飛入廂内。

通身漆黑的遊隼落于廂中方桌的桌沿上，挺着脖子。

這會兒，近得能辨認它身上羽毛的根數。

那喙上的金邊與真金顔色一般無二，更像是人為繪制......而這家夥的腳上，系着封疊了又疊的信件。

駱美甯眼睜睜看着伊三水從黑羽遊隼的利爪處解了繩，取下信來。

‘她’似乎沒有半點兒避諱自己的意思，大咧咧在她身旁展開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半晌，‘她’将信燒毀，又笑着瞧向自己：“怎麼一直盯着它，想不想摸摸？”

駱美甯微微抿唇，面色似有不愉。

伊三水當她害怕，又笑：“它不啄人，隻是看上去可怕。”

說着，湊近兩步摸出條肉幹放在她的手心，“喂喂看？”

駱美甯擺着古怪的面色，捏着肉幹遞到黑羽遊隼的喙邊。

她盯着它銳利的爪子，突然發問，“這鳥認路嗎？”

“認，訓了很久呢。”

“能送信？能送多遠？”

“大概兩京至始安，再遠些就不太行了。”伊三水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想什麼呢？”

“我不太理解。”駱美甯闆起臉來。

“嗯？”

黑羽遊隼長頸一伸一縮，張開金邊長喙吞下了肉條，發出聲唳叫。

駱美甯擦了擦手指，扭頭直視伊三水：“既然姐姐養了隻能送信的鳥，那給郡守的信為什麼讓我來送？”

非但如此，那岑姓廉查使的信壓根沒送到郡守手中，反倒陰錯陽差予了昭王。

伊三水不答，而是将浸了涼水的洗臉巾遞給她，“想吃什麼？餓不餓？”

駱美甯心慌意亂，她故作鎮定地接過洗臉巾，拭淨整張臉，隔着巾布問，“姐姐身手這般好，不像是不會水。”

“嗯。”

嗯什麼？

細思恐極，為何讓她送信？為何支開自己？

“君莫言和那位岑姓廉查使呢？他們也逃出來了？”

伊三水又輕輕颔首，屈指朝她腦門上彈了一下，“瞎猜什麼呢，過兩天就能見他們。”

都有秘密，但這會兒的三水姐姐卻變得恐怖起來。

駱美甯露出個極為古怪的表情，她打量着‘她’。

——過于高挑了。

雖同是道門打扮，但伊三水卻絲毫不顯陰柔，若細究起來，隻能用‘雌雄莫辨’來形容‘她’的模樣。

荒謬、卻又似乎靠譜的想法冒了出來。

駱美甯輕微啟唇，悄聲問：“姐姐......是姐姐嗎？”

伊三水俯身，往她唇上輕啄一下，唇角微勾，“隻要你想，我永遠是你的三水姐姐。”

這是什麼回答？

恍然大悟，駱美甯攏緊了大褂衣領，退到窗邊，雙唇輕顫，便是連腿也有些發抖：“登徒子...登徒子！”

伊三水挑着唇尾，連眼角也眯了起來。

少頃，他不再捏嗓，音色更低沉：“登徒子？昨夜還讓我親呢，怎麼到今天就變了？”

這熟悉的聲兒......

對了，與昨夜‘她’壓低嗓門時一般無二。

原來如此！‘她’哪裡是不開心，其實是本音如此。

難怪‘她’說自己唐突，難怪，這哪是羞怯？

唐突二字，真心話才對。

“你！”駱美甯伸出食指直愣愣對準他，“你是——啊！”她尖叫一聲，猛地将手指從他齒尖抽出，“你咬我？你敢咬我？”

“怎麼？這會兒害羞是不是晚了點？”

伊三水再次點了點她的唇，“噓，小聲點兒，待會兒把客棧裡那些魑魅魍魉都喚醒了，個個來聽我們牆角。”

駱美甯漲紅了臉，連連搖頭，氣急敗壞地低聲叫嚷，“你讓開！”

“為何要讓？”伊三水低笑出聲，“妹妹昨夜氣惱，不是想聽姐姐表露心迹嗎？”

他将人抵在牆角，又捏起嗓子，複現平日裡伊三水柔和清潤的女聲：“别生氣了，想聽什麼姐姐都告訴你。”

駱美甯伸出手在臉頰邊連連扇風，按着他的肩膀，将人往外直推：“你别再靠過來了。”

“怎麼就推拒起姐姐了？”，他垂首俯視着駱美甯，待她露在衣領外的脖頸紅得與昨夜一般無二，才退開兩步輕聲道：“我的好妹妹，吻你，是因為心悅你。”

“我——你——”駱美甯跟要斷氣兒般得短促喘息兩聲，懊惱道，“老天愚弄我！”

“你那個師兄，讨厭得讓我隻想狠狠揍他一頓。”

伊三水拖長了尾音，緊接着低聲咳了咳，“不過，你無雙親、師尊又已去世，若真下聘......還得與他說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