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過駱美甯,掌櫃又遣裁縫給尹淼量體。
“無需顧我,”他拂袖推開裁縫,後撤兩步,“方才看過的布匹之中,她直接否的五匹不留,剩下都要了。”
駱美甯瞠目結舌。
可掌櫃壓根不和尹淼談價,隻笑嘻嘻地應了,又湊上來與她核對樣式。
駱美甯稀裡糊塗地與裁縫一塊兒,勾了這個樣又勾那個樣,許多款連名都不曾入過耳。
等萬事皆休,獨歇在雅間中飲茶,才見尹淼同掌櫃去而複返。
“不管不顧的豪爽!”駱美甯沖尹淼比了個大拇指,悄聲道,“不愧是九千歲殿下。”
尹淼捏了她豎起的指頭,攏在掌心裡,“怎麼就不管不顧的豪爽了?”
“你們...準備何日返京啊?”駱美甯眨眨眼,“我可需同去?”
“與我一起,不好嗎?”尹淼颔首,“且安心,定會保你無恙。”
隻要不拿她眼珠煉丹,有什麼‘恙’可言?
駱美甯鼓起腮:“你要了那麼多布,返京前難說做不做得成衣服,不是亂花是什麼?”
“還拿了幾件成衣,保準不缺你穿的,可好?”
她哪裡是缺衣服,分明是糊弄掉亂翻廂房又出逃之事才找的借口。
駱美甯對了對手指,“我可沒那麼多錢财。”末了,又從懷裡摸出個實心金豬遞給他,“好吧,算是付給你的。”
尹淼挑眉,“何意?”
駱美甯将金豬翻了個面,将豐腴且黃燦燦的腹部對着他,點了點上面的‘宏瀚’二字,“也算多少值點兒吧?還未等到你時,交密函交不到郡守處,便予了昭王…算是助他辦了些事兒,此乃報酬。”
“報酬?”
“是啊,總不能白吃你的吧?”駱美甯垂下眉頭,“隻有這麼多哦,若你大手大腳,不夠付的便算你送我了。”
尹淼接過金豬,輕撫它腹上清晰的‘宏瀚’二字,“你道王府如何?”
駱美甯眨眨眼,“挺大的?也挺清淨...何故發問?”
“随口一問。”
尹淼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将金豬交還予她,“既然是我認定的娘子,便将财權交給駱大人一手執掌。”
“什麼呀!八字還不曾有撇呢,萬一......”
“沒有萬一,”尹淼在她身前蹲下,平視她,“好妹妹,作一個大逆不道的閹人,也隻有你肯要我了。”
駱美甯有點兒臉紅,忙岔開話題,“我餓了,難道得一直在這鋪子裡等嗎?”
“非也,”尹淼牽她,“妹妹同我齊去用午膳?”
駱美甯跟在他身後,被帶離了鋪子,又見他不知從何處取了張巾布裹住了自己的臉。
“怎麼了?”
尹淼垂頭,在她耳畔輕聲道,“這會兒人多,掩了面,姐姐隻私下予你一個看,不好麼?”
哎呀,這是什麼誘惑?
駱美甯忙推他,佯作無意朝四周亂瞟,扯了他就往一旁裝飾古怪的店近前去。
一眼便能辨出方士之制:店門前用長繩系了結住垂墜的,是各果實與昆蟲幹屍。
南诏巫蠱師多通蟲蛇草藥,他們的店鋪内擺有層層疊疊的帶蓋竹籃。
籃中傳出嘶嘶聲響,似蛇,又似帶殼之蟲堆擠摩擦,聽得人直犯癢癢。
駱美甯有些直起雞皮疙瘩,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是同行,總得略懂他們在琢磨些什麼玩意。
與那織錦緞衣的鋪子不同,坐在店内昏暗處的掌櫃隻露了半個身子出來。
他也不怕店中之物被偷盜,閉眼假寐,嘴中念念有詞,皆是聽不懂的南诏方言。
駱美甯壯着膽子将其中一隻竹籃掀開一角,又依樣挨個瞧去,連看了幾種顔色豔麗、造型各異的草藥後,再開一隻,恰見兩條扭曲交纏的黑蛇蛇尾——
即非純粹的濃黑,其間夾雜些鮮豔古怪的爛柿色,蛇鱗浮凸銳利,蛇皮之上有些許黏液殘存,泛着股怪味兒。
兩條蛇尾均顫抖着,一下下敲擊着竹籃籃邊。
這還僅僅是一角,莫談那頗深的籃腹中還有多少,吓得她登時掩了籃蓋。
再瞥掌櫃,見他不太在意此間諸事,也不在意她二人,才攜着尹淼逃開。
她撫着胸口喘氣,“得趁着那物模樣不曾刻入心底,得在尚存食欲前找點吃的。”
“依你。”
尹淼朝她伸出手,待十指相扣,尋了個食肆,又要了雅間。
駱美甯又灌下兩杯茶,驚猶未定道,“還是我這行長久、更易得人心,那些玩蟲弄蛇的...吓都要把膽小的吓死。”
尹淼未坐,隻是立在她身旁,忽問,“妹妹可是準備長久經營此事?”
“不然呢?”駱美甯瞧他,壓低了嗓音:“莫告訴我,這你也有意見,我還反對你謀逆呢,有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