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大堂外一行小厮打扮的人已近前數步,顯然未予他們喘息的機會,依着取下君莫言首級為要任,紛紛邁入門中。
尹淼并未下狠手,長劍随身,僅僅翻腕便靠劍鞘推開二個,鞘首精準利落,擊中兩人膻中穴。
眼看着他們衆人擠擠挨挨,迷瞪瞪後撤兩步,下盤不穩、仰倒在地上。
單單一二招便落了下乘,卻全無人後退,打頭者反倒又縱躍而起,紛紛湧上前去,似隻将那被侍衛護在身後的君莫言視作目标。
駱美甯又被尹淼護着朝門外湊得近了些:
熱氣蒸騰的堂内竄過陣陰風,她回首一探,忽見那已身死的亡魂緩緩凝出實體,浮遊于半空,瞥視了她一眼,遂似遭應-召般飄出驿舍大堂,絲毫不去留戀那具湧着血、早已千瘡百孔的身子。
打頭陣的舞姬們仍與二個侍衛僵持,那些自門外沖撞而入,踏過亡人屍身,但也隻能被舞姬阻隔在後。
刀刃劈砍聲微弱卻無法忽略,一時,血腥沖天,痛苦的尖嘯混雜在其中。這群被驿館主事宣來予晚宴助興的舞姬,就這般全被獻祭了。
尹淼适時掩了駱美甯的眸,幽香襲面,隔開血氣。
他稍稍垂頭,低啞着勸道:“莫看了,走吧。”
駱美甯急喘兩聲,被輕巧巧一掌推出驿舍之外,唯能回首瞧一眼他轉身複往時騰起的袍角。
‘砰’的,大堂木門被他從裡阖上。
困獸之鬥。
血腥之景被鎖在内,亡魂卻關不住半個,随着最早凝出魂身的一位,接連飄出驿舍。
院外不見尹錦素的身影,倒是那位守在大門邊的門子踉跄着,門子仍不知自己身已亡故,他似被拖拽而離去——與那群獻祭者同一方位,佝偻着身子,伸手去夠,全然抓不住甚物,也無法駐留原地。
駱美甯遙遙看去,他甚至還向她福身行了個禮。
她一時胸中惴惴,似也受到感召一般,隻覺有何物于遠處遙遙呼喚。
那多日不見的仙鬼倏忽顯現出身形。
“陰邪巫術,生魂獻祭後,所聚之地定為邪鎮陣眼。”他騰與半空,自巋然不動,昂首撫須,“走,我随你去瞧瞧。”
......
左右顧盼,辨得馬棚處傳出嘶鳴,複行數步湊近,但見尹錦素狼狽地去牽缰繩、嘗試給馬套馬鞍。
她不及高度,棚内又充斥着滿股子牲畜氣味,可雖是蹙着眉,卻也不見遲疑。
“錦素?”駱美甯攜着仙鬼,行至她身側,“你去輿車内,我來駕馬。”
話音未落,又見尹錦素早紅了眼眶,瑩瑩淚光挂在其中打着轉兒。
“怎麼?”
“話也忒多了,你管她如何?”仙鬼啧啧出聲,“若生魂集齊,邪陣即成,輕則吞人氣運,重則損人靈智。”
尹錦素身前,駱美甯不便直接開口,便睨了仙鬼一眼。
“你莫傷心,待我們離了那群招搖的,不多時便可抵都京。”
“不是。”尹錦素隻是擺頭,擠出個難看的淺笑。
笑盡,她利落地雙手撐住車架,頗滑稽地爬了上去,甚至乖巧地俯身去接駱美甯攏在懷裡的包袱與兩幅畫卷,“走吧...就你我二人麼?”
“是也。”她隻是遞予了包袱,手中仍攜着畫卷與短匕,
“道長,您會趕車麼?”
駱美甯騎過馬,亦趕過牛車...再者,這時候,即使不會,也隻能硬着頭皮上。
她颔首笑道,“你自坐穩,本道竭力保你安甯。”
尹錦素欲言又止,終是掩了門簾,默不作聲。
駱美甯亦無意耽擱,套了馬繩,又去開驿館外院的大門。跨步上了車架,側倚輿車車畔她,一扯缰繩,喚動拉車的馬匹,緩步踱出驿館。
而身後舍内,仍舊飄出飛魂不斷——緊随那舞姬生魂尾巴的,便是破堂而入、佯作小厮的打手們。
許是被尹淼拿劍屠了,亦或拿君莫言不成,敗後自刎。
想來,捉不住君莫言,無人能幸存。
仙鬼側倚車架另一邊,他捋着長須昂首觀望。
半晌,那副幹癟的容顔逐漸豐潤,甚至連眉間眼尾的褶皺亦愈變平整。短短數息之間,竟自耄耋老者化作方加冠的青年模樣,五官溫潤清雅,仙風道骨之氣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