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為有理智的遏制,那種瘋狂并不會輕易展現。
他微微擡手,手指在空中畫出了某種奇異的符号。
明溯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他畫得極快,短短一息不到的時間,她便感覺到周邊發生了變化。
那不斷穿行的風似乎停頓了一下,好像在這一刻開始,它們變成了他的仆役。
妖王驅使着它們,以一種淩厲的姿态吹到對面,将鎖鍊寸寸粉碎。
明溯目瞪口呆。
她晶亮的雙眼死死盯着妖王。
這是什麼法術?想學。
她臉上的情緒太明顯了,妖王想忽視都難。
他笑着問:“想學?”
明溯瘋狂點頭。想,她可太想了。
但是感覺他并不會教她。
妖王說:“那你想着吧,我是不會教你的。”
明溯:“……”
那你問個屁。你還不如無視我。
對面的打鬥結束得很快。屍體躺了一地。
那沖天的血腥氣聚在空中久久不散。
明溯看着妖王,“前輩可以放我走了嗎?”
“急什麼?擔心你的同伴們扔下你跑了?”
這一句話似乎給出了好幾條她不知道的信息。
明溯微怔,電光火石間她意識到什麼,她問:“那日我的同伴決定去多利城是前輩的安排?”
妖王答非所問,“這世上并沒有那麼多的巧合。”
他拿出一張傳送符遞給她,“自己去找碧霄。是想活着回去,還是死在這裡,決定權在你們手上。”
明溯伸出手,指尖碰到符紙的那一刻蓦地僵住。
她不知想到什麼,表情有些扭曲。
說什麼隻能走着去多利城,這種話也隻能忽悠她這種對這個世界沒什麼了解的人。
按理來說,城與城之間應有傳送陣相通才對,隻有沒錢用不起傳送陣的人才會選擇徒步。
這隻妖像是缺錢的樣子嗎?
明溯閉了閉眼,她像個傻子一樣跟着他走了這麼長的路,還順帶爬了一座山。他為了折騰人可真有耐性。
明溯磨了磨牙,要不是打不過,否則她真想沖上去撓花他的臉。
她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來,“前輩不殺我,是否還有旁的原因?”
妖王忽而輕聲歎了口氣,呢喃自語,“總覺得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明溯眼皮一跳,她一把奪過傳送符,激活,立馬從他跟前消失不見。
妖王:“……”
真不知道該說她膽子大還是該笑話她膽子小。
任恚走過來,對他說:“根據我的經驗……”
妖王一臉和善地打斷他的話,“如果你敢說出一句奇怪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書房裡的那些寶貝一樣都不會留下。”
任恚:“……”
*
空中堆積着鉛灰色的陰雲,仿佛随時都會有一場雨降下來。
褚息枝的步伐有些急促,她一聲招呼不打,就這麼直直闖進了自家師父的居所。
師父正在院子裡整理草藥,聽見她的腳步聲,頭也不擡地輕聲訓斥,“莽莽撞撞的,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是不穩重?”
褚息枝望向他的目光有些晦暗,她扯了扯唇角,像是笑了一下,“您教訓得是。我性子跳脫,小的時候您逼着我練字,也沒能讓我文靜一點。”
師父被她這一句話勾起往事,歎息一聲,“我那時候想着,你既然要跟着我學醫,靜不下心來可不行。你又是個沒什麼毅力的人,學醫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我才磨了你這麼些年的性子,見你是真的想學,到現在才教授你醫術。”
褚息枝一步一步走近他,她說:“我記得那個時候,您時常在我耳邊說,我們這些學醫的,是為治病救人,應當心懷慈悲。萬不可學了醫拿去害人。”
她在師父跟前站定,輕聲問:“您還記得自己說過的這些話嗎?”
師父的手指一僵,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徒兒的不對勁,他放下手裡的草藥,擡頭看向她。
他皺着眉,問道:“你聽說了什麼?”
褚息枝深吸一口氣,勉強按捺住心中翻湧的情緒,她問:“靈妙散是您給出去的嗎?”
靈妙散是她師父所制,據她師父所說,它對妖獸具有極強的吸引力。
師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這些事情與你不相幹。”
褚息枝直勾勾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驚人的亮,“您為什麼不回答我?是因為心虛嗎?”
“我說了!這些事同你沒有關系!你為什麼非要刨根究底?”
褚息枝的嘴唇顫了顫,“沒有關系?您知道他們拿着靈妙散是去做什麼嗎?他們拿着靈妙散,利用無辜的凡人當誘餌,引着妖獸去攻擊他們。您都知道,對不對?”
師父沒有說話。
褚息枝的聲音裡帶着幾分咄咄逼人,“您都知道,為什麼還要給出去?”
師父的臉上并沒有什麼心虛的表情,他一字一句道:“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救更多的人。”
褚息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您所謂的救更多人,是拿一部分人的性命去做交換嗎?”
這根本不是在救人。
她的言辭太過尖銳,師父站起身來。
“你想太多了,他們并不會有事。”
“不。”褚息枝搖搖頭,她的視線開始模糊,“不是這回事,而是他們不該被這樣對待。無憂城裡除去城主,居住在裡面的全都是無辜的凡人,他們面對我們這些修士沒有一點反擊能力。”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胸腔裡壓抑的情緒漸漸有了失控的可能。
過了好一會兒,她繼續道:“你們在做出這樣的決定的時候,得到了他們的允許嗎?你們不能高高在上地去決定他人的命運,這樣是不對的。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錯。”
師父的眼神冷了下來,他沒有發怒,而是道:“怪我沒有教好你。等日後你學着給人開方子,就要明白有的時候隻有用重藥病人才會好,這個時候就不要手軟。”
這一番話砸下來時使褚息枝頭暈眼花,好似下一秒就會栽倒在地。她面上血色盡褪,此刻她分明站在室外,可偏偏竟有種待在逼仄空間裡喘不上氣的難受。
他們說的是一回事嗎?這壓根不是一回事。他怎麼可以這樣做比喻?
這真的是自幼教她向善的師父嗎?他怎麼會說出這樣冷漠的話來?
褚息枝好似聽見了某種東西開始傾頹的聲音,這使得她渾身發涼。
她的眼中終于溢出了淚水。
褚息枝微微垂下頭,猶不死心,兀自問道:“所以,您并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問題,對嗎?”
師父并未因為她的話而有所動容,“為了救下更多的人,這種時候就需要做出取舍。更何況他們不會死。”
褚息枝諷刺地笑了一聲。取舍?誰會希望自己是被放棄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