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不見琉華。
名字是師父随便取的。
據聞在某年某日的某一天,他在某個詛咒之地撿到我。見我時,身上除了刻着琉華二字的玉佩,以及裹着身軀的錦布以外,什麼都沒有。
當然,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師父,他有試圖調查我的來曆。忽略麻煩的調查過程,總之他深入我的族地轉了轉,除了撿到一本無聊的日記本外,什麼都沒找到,好在我有一雙特殊的雙眼,讓他不至于調查起來更麻煩。
這是一雙傳聞擁有神魔懼怕,能讓人為之陷落瘋狂雙眼。
……嗯,有些誇張了。按照日記本的主人所寫,其實就是能讓看到我雙眼的人,被迫一見鐘情,從而不可自拔。
這奇怪的設定,比隔壁宇O波的瞳術還扯。
等等——這吐槽是怎麼一回事,好像一不小心就打破了什麼不該打破的次元壁。
算了,不計較這些小事。
反正經過這一調查,師父幹脆就給我改了個名,叫不見琉華。
真的有夠随便就是了。
師父一生都在尋找封印我雙眼的辦法,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在雙眼問題解決之前,他先在我七歲那年迎來天命盡頭。莫得辦法,他無奈之下不得不用布巾封住我的雙眼,叮囑我絕不可輕易摘下。
在霹靂武林生活,一定要有這種面對意外的超絕心态,畢竟這個江湖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編劇的大刀可不會因為你是人氣角色就留情。
埋葬師父後,我靠着師父留下來的書籍,成功完成超進化,變成一個武功不錯并極為擅長術法的孤寡俠客,武器嘛……武器就是師父留下來的一把藍玉笛。
沒辦法,就算在霹靂武林這種奇幻的世界觀裡,也要注重環保,好好的東西又沒壞,二次利用一下怎麼了?
我不但用了師父留下來的遺物,還順理成章地繼承了師父留下來的房地産以及生活資金,打開師父小金庫的時候,我默默地驚了。師父啊——就你這個欠債滿天飛的經濟狀況,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撿兩腳吞金獸回來,是梁O茹給你的勇氣嗎?
沒辦法,繼承了師父的遺産,自然要連他的螞蟻O呗一起繼承。
年紀小小的我不得不過早背上人生的重擔——指到處挖稀有草藥賣錢還債。
和儒門銜令者的相遇,就是在一場深山被狗追的悲慘境遇中發生的。
就是說這個旺财兄身形生長得略微霸道,三頭六眼,脖子似蛇,嘴巴咧到耳朵邊,哈喇子流到地上腐蝕出深深的坑洞。
——好吧,不是略微霸道,這根本就是侏羅世紀遺留到現在的糟粕垃圾吧!!
我雙手抱頭,雙腳揮舞出殘影,似踩上風火輪,一路疾馳電掣拼命逃生。
不過是挖了一株草藥而已,要不要這麼追着我,我又沒有急支糖漿!
就在我實在支撐不下去,決定違背師父的遺願,摘下眼簾用傳聞中擁有神魔懼怕的雙眼試試能不能行時,突如其來的救星出現了!
“法言掌!”
人未到,風雷先動。一道磅礴霸道的掌氣掠過我的身旁,擊向身後狂追不舍的旺财巨獸。掌氣剛猛,掀起的氣流像飓風般,淩厲無比,不過眨眼間,巨獸有如長蛇的脖頸被攔腰截斷,立時斷為數截,餘力更将巨獸殘骸震出數丈。
風卷塵未定,我藉着巨震之力倒躍數丈。方落地,還沒來得及站穩,又逢巨獸倒下引起的震動,整個人身形一晃,眼見就要撲街。
好在這名救了我的英雄頗有善心,身旁出現了藍色的光點,有人扶住了我的後背。
“啊,多謝……”我下意識回頭道謝,就在回頭的一刹,眼上的布錦松開,師父為我束上的封印好死不死地掉了下來。
白色紗布輕輕的随風飄着,視線在半空中互相交錯。
飒飒衣衫起伏,那人恰好地垂落視線。
一襲玄墨長衣,黑白交錯的長發一絲不亂地束在儒冠中,冷棕色的眼眸像深山絕嶺的冰泉一般,說不出的深廣。
是個看起來魄力很強,正氣凜然的儒門先天。
對視的時間大約超過了三秒,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立馬别過頭,四處亂摸,“我的飾布。”
救了我的人冷淡擡眼,一招手,空中浮動的白色絲布回轉,落在他掌中,“是此物?”
“多謝!”我趕忙接過,蒙與眼前,細細整理一番,确定綁緊不會掉後,扭過頭看向他,“呃……這位……恩人,你無事嗎?”
說實話我不是很确定師父說的話是真是假,我沒學過所謂的瞳術,且自他将布巾束在我眼上後,我就不曾摘下,更無從驗證所謂的瞳術是否存在。
聽師父慎重其事的模樣,我姑且當是真的吧。
“吾有何事。”救了我的人神色淡淡,看不出有沒有被我的雙眼影響。他後撤了一步,視線落在我眼前的布巾上,片刻後他問出聲:“你雙眼無礙,為何要佩戴此物?”
“呃,事出有因啦。”自己都不太确定的事情,我不好拿出來胡咧咧。萬一師父是一時玩笑騙我的咧,而且我也不敢問眼前的人他有沒有對我一見鐘情……
他剛才殺巨獸的氣勢超強,我有點害怕我問出口之後,巨獸的下場就是我的下場。
于是我趕忙帶開話題:“多謝大俠救命之恩,還不知恩人名諱?”
“鹑衣百結·隐春秋。”他介紹完頓了一下,高挑的身形,居高臨下地看了我一眼,“舉手之勞,不必稱吾恩人,直呼其名便可。”
好嘛。恩人恩人的叫确實有些生疏,我接受力極強的點了點頭,喚了一聲他的名姓,自我介紹道:“我叫不見琉華。”
金色的光芒穿過樹梢交錯落下,靜靜披散在眼前人的後背,投落的陰影籠罩在我周身。
“不見琉華……”隐春秋眼神稍動,原本蹙着的眉頭稍平,神情依舊沉穩冷靜。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你是聞天道之徒?”
诶?師父的熟人嗎?
我連連點頭,一副他鄉遇故人的驚喜神情,“原來你認識師父。”
他點了點頭,“他欠吾一百兩黃金。”
我臉上的驚喜變成了悲憤,還以為遇見了師父的朋友,原來,原來是債主嗎?
師父啊——
果不其然,遇見前科累累逃債街溜子的徒弟後,他第一句話便是——
“你之師尊在何處?”
好熟悉的質問,好熟悉的語氣,好熟悉的催債前兆。
一百兩黃金,賣了我也還不起啊!
我此刻恨不得把已經入土多年的師父拖出來,求他千萬不要撿我,就讓我在泥裡爛成果肥算了。
我垂頭喪氣,恨不得縮成一個小小的鹌鹑蛋,歎氣道:“師父已仙逝多年。”
他一愣,完全沒想到是這個回答,沉默半晌,“節哀。”
我一點都不感到悲哀,反而很想當個背骨仔徒弟,把師父墓碑劈了當柴燒。
隐春秋根本不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低首沉吟,若有所思,提出了一個讓我意外的要求。
他想給我師父上一炷香。
好吧,師父借錢還是很有眼光的,至少他借錢的對象都是正派出身,還不至于把我一個小小的後輩拎走打一百年的白工。
這下我才發現我跑的着實有些遠,都跑到隐春秋的居處黃雲扶日附近了,怪不得他會突然出現救下我,原來是發現了有人在地盤附近拆家啊。
我帶着隐春秋回到現在住的地方,老老實實地給他遞上立香三根。
不得不說儒門出身的人就是禮數周全,我師父欠了他錢那麼多年沒還,他非但不記恨,上門拜訪還記得帶上三牲五果,美酒數壇。
呃……等他走了之後,我可以拿來吃吧,不吃也浪費诶,這麼好的菜。
相處的時候,他有跟我說過,既然師父仙逝,那麼以往的債款也應随風消逝,讓我不必介意。
話是這麼說啦,就算是先天,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呀,有借就該有還,這是最基本的道理。
既然是師父的朋友,我自沒有向他隐瞞雙眼的情況。不過我覺得我雙眼的能力有點搞笑,刻意向對方解釋的話也容易引起尴尬,我總不能跟他說看了我的眼睛就會喜歡上我這麼個無厘頭的詛咒吧?
這和對前輩開黃腔有什麼區别,特别是這種看起來嚴肅闆正的人,我承擔不起亂說話的代價,感覺一不小心就會從試試變成逝世。
所以我便語焉不詳地告訴他,我的眼睛有特殊的能力,師父離世前曾警戒我此眼不能視人,否則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隐春秋聽聞,倒是一點都沒在怕的讓我摘下眼飾,認真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會。
“原來如此,确有一股力量。”隐春秋沉默地收回視線,示意我可以戴上眼飾。
我低頭将絲布蒙在眼上,一邊綁一邊道:“是啊,師父有想幫我封印此眼,可惜還未曾研究出個結果,便壽盡離世。”
“吾知曉了。”隐春秋眼神微斂,許久後,我聽見他開口:“吾會留心封印之事。”
诶?
我愣了一會,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他是打算接過師父未曾完成的事情,幫我封印此眼嗎?
“怎可麻煩你。”我連連搖手拒絕,師父可是欠了他一大筆錢不還的壞蛋,怎麼好讓尊貴的債主幫這個忙。
“不必多言。”
我從他的聲音裡聽到了一絲固執的痕迹,他幾乎不由得我拒絕地開口:“既能引起禍事,還是封印為好,想來聞天道亦是此願。”
我感動。
師父人品都這麼爛了,居然還有人願意幫他。
前輩既開口,我作為後輩,又是債務人,還受了他的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絕,何況此事對我來說沒有一點壞處。我當下歡天喜地地答應,“多謝前輩!”
他掃了我一眼:“直呼其名即可。”
呃……是不是有些不禮貌。
我偷偷窺他一眼,小聲道:“隐春秋?”
“嗯。”隐春秋應了一聲。
沒有儒門先天的架子,性格又那麼正派,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以後囊中羞澀的話,可以和他借錢吧,欠一百兩和欠兩百兩都是欠,債多了不愁嘛!
我笑呵呵地撿起地上的三牲五果,問他要不要留下來吃飯。買都買了,師父又吃不到,不吃也浪費啊!
隐春秋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沒能做出來這種看起來就很沒先天格調的事情,選擇帶着我出去吃大餐。
真是——好好的一個人!
仍在狀況外的我,至今仍不知所謂儒門銜令者在自家領地裡,是何等孤高冷峻,殺伐果斷的一個人。而在之後的日子裡,我三不五時的跑去黃雲扶日找隐春秋聊天兼蹭飯。
呃……沒辦法,托師父的福,身上的資金都拿去還錢了,真的沒錢吃飯了。
好在隐春秋耐心很足,對我這種蹭飯不洗碗的無恥行徑完全沒有抱怨,不但每次去都有好料吃,他還會無條件資助我一些生活費,讓我在外頭到處挖草藥的時候不至于沒錢吃飯,餓死街頭。
又過了幾年,他找到了封印我雙眼的辦法,我終于解開了束眼的絲布,重獲光明,再也不用費勁巴拉地開天眼來到處跑動。
可惜就可惜在這個封印并不算牢固,每隔幾年我就要去找隐春秋加固一下封印。但比起之前的境遇,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我根本沒有一點嫌棄,反而很感謝這位盡心盡責的好朋友。
交了朋友之後,我才知道我原來是怎麼話痨的一個人,大抵是以前迫于雙眼的詛咒不得不獨居山谷,沒什麼能說話的人。所以現在才會一開口就停不下來,路上看到一隻肥嘟嘟的可愛小鳥這種事情都能滔滔不絕的說上一個時辰。
隐春秋依舊表情平淡地聽我說話,那遺世而獨立的風采,看不出一絲受影響的痕迹。
可能是他是心性非常堅定的人,修為深厚,才能不受我雙眼的影響吧。
我不太确定地想,畢竟除了這個原因,我想不到任何的可能性。
主要也不好問。
就這樣我和他相處了數甲子,不但認識了他,連他周邊經常往來的朋友都認識了個透。其中有個叫做沖隐無為的人,我總看他覺得哪裡不對勁,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就是……有些怪怪的。
而他也似乎很忌憚我的樣子,每次看到我眼睛的時候都會刻意避開,仿佛知道我的眼睛有不同尋常之處。
可是除了隐春秋,我并沒有對任何人說起我雙眼的異處。
是巧合嗎?
我啃着隐春秋給我的芝麻餅默默思考,掉了一地的屑卻不自覺。隐春秋看着,淡定地遞了一杯茶給我。
偶爾也會和隐春秋說起儒門的八卦,比如那個祿名封啊,他每次看到缥缈月的時候神情就不對,欲語還休的,他肯定暗戀對方。
隐春秋:……
“少非議他人。”他屈指彈開我的額頭,讓我少在儒門造謠。
什麼叫造謠,明明就是事實!
我氣呼呼地捶了他一下,啃着蘋果走開了。
一旁同樣到儒門開會的冀九方偷偷靠近祿名封,小聲八卦:“你看他和不見琉華是不是……”
祿名封:“……慎言。”
儒門的八卦今日依舊喧嚣。
2.
我一個散人參加他們儒門的聚會是怎麼一回事啦。
近期又逢加固封印的時候,可隐春秋好似有儒門的會議要參加,又不好放下我,隻好連着我一起帶去緣山尋隐。不來還好,一來見到了無數熟悉的面孔,流書天阙的冀九方、祿名封,文詣經緯的遠滄溟,以及流書天阙的慕千秋。
一群三八儒門湊在一起,視線齊齊跟上了隐春秋身後的我。
我:……
看什麼看,沒看過散人嗎?
我在隐春秋身後握起拳頭朝他們揮了揮,很生氣。
“不見琉華。”身後仿佛長了一隻眼睛,隐春秋沉聲叫了我的名字,話語中帶着一絲告誡之意。他回過身子,順着我的眼光看向一旁紛紛避開眼神看天看地的衆人,沉吟一會開口道:“你先至小亭處等吾。”
這語氣簡直跟帶小孩開會的父母一般,還指定了位置,就差沒有叮囑我不要亂跑了。幹啥,避免我被拍花子拐走嗎?
又不是我想跟他來儒門開會的,說了在他家等,他又不願意。
“知道了。”我不太高興地撇嘴,一溜煙跑走。
小亭的位置靠進山門,過了一會有儒生帶了一些幹果零食、水果茶水給我,布置的同時還不忘記偷偷上下打量,被我用十足憤怒的眼神瞪走。
夭壽,隐春秋不是想讓我進儒門吧?
我一個人呆得好好的,一點都不想進什麼三教。
說起三教,今日似乎不是單純的儒門聚會,從山上小亭往下看,我還看到了幾個頭頂亮閃閃的和尚。
哦,當真是三教聚會啊,我看到禅仙雪隐和沖隐無為了。
我遙遙朝着他們揮手,禅仙好脾氣地擡手朝我招了招,而沖隐無為依舊避開不應。
所以我說他怪怪的,看他對其他朋友态度都很自然,怎麼對我就格外警惕。
儒門開會本就冗長,三教加起來,開會的時間隻會長上加長,按照以往江湖傳說,開個三天三夜也是很正常的舉動,豈不聞某奇怪組織的會議開了幾百年,開的身體都長蜘蛛網。
我無聊的趴在桌子上嗑瓜子,磕着磕着,慕千秋跑出來了,他張望了一下,看到我眼睛一亮,貼了過來。
我:……你走。
接着,一個人影縮着身體偷偷摸摸溜出來,他動作極其眼熟地張望了一下,看到我和慕千秋,眼睛一亮,小步溜了過來。
我:……你們走。
本來就不大的亭子擠了三個人,除了我的兩個人非常自然的給自己倒茶,看起來簡直就是一開始就有三個人在這裡聊天一樣。
你們開會偷跑,還這麼明目張膽真的可以嗎?